他们三人冲下楼梯时，那只大虫子拖动着笨重的身躯，以不符合外形的速度，一溜烟儿冲出百余米远。
“杰，硝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么丑的大虫子出现在眼前，肯定忍不住想把它一脚踢开对吧。”
五条悟摊着手，面上是一派无辜。
“安静！”夏油杰冷道。
倒不是因为觉得五条悟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背对敌人的自己太丢人了！
他一面追寻逃跑的咒灵，一面观察四周，计算前去截堵的最佳路径。
“我从侧边穿过去，争取在前面挡住它。”话音未落，夏油杰脚步一错，朝右侧跑去。
家入硝子睁着圆圆杏眼，呼吸变得紊乱，别走啊，她自己搞不定咒灵的。
“咻～”
和她步调一致的少年吹了个口哨，愉悦的声音里听不出半丝面对咒灵的害怕。
“硝子，现在的你看上去让人特别想欺负，好像在脑门上写着‘我很弱’‘我害怕’‘我认输’这类败者言论，”五条悟弯着眼，“我猜，咒灵也是这样想的吧。”
家入硝子心中一凛，残损的建筑，数不尽的“门”，她仿若看到门内张开的血盆大口，痛苦地闭了下眼：“别说了……”
张扬的少年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平淡地叙述着令人心悸的话语：“硝子，这只咒灵恐怕有点智力，如果说之前它从窗外搞背后突袭是巧合，现在保持着匀速，吊着我们看的见但追不上，你认为这还是巧合吗？”
家入硝子骇然地握紧双拳，因运动导致的喘息有点像恐惧的呜咽。
是呢，如果是亡命逃跑，开始体力充沛时速度会快点，但是他们追了这么久，怎么也该体力衰竭速度下降，绝对不可能保持速度恒定，更不会和他们的始终保持200米左右距离。除非……
对它而言这个速度很轻松！
跑动带起的风灌进衣袖，吹凉了满身热汗，冻得人手脚冰冷。
家入硝子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它想带我们去哪……”
“多半是去它们的老巢吧！”
“……我们还要追吗？”
“追吧，端窝多省事。”
白发少年还是一副悠哉的模样，家入硝子想要拒绝，五条悟根本不知道咒灵聚集的巢穴有多么可怕，被勒令不准使用咒力的他显然也帮不了自己，与其直面危险去做不可能的事情，不如……放弃吧。
“我……”
“硝子，”五条悟打断她，寒凉的眼神制止了她即将说出的话，“杰已经追过去了。”
“啊，真的好想欣赏杰受挫的模样，你说他会不会被揍的鼻青脸肿，仰望着如同天神降临的我们，哭喊着求我们救救他，想想就好激动啊，我绝对要把他落魄的样子录下来，留着以后狠狠地嘲笑他哈哈哈哈哈……”
是了，夏油君连他要到达的地方有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提面对众多危险的咒灵了。
家入硝子咬咬牙：“快点吧。”
虽然自己祓除咒灵不太行，但是要论治疗她自信绝不输于任何人！
*
另一边，抄近路的夏油杰也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按照咒灵轨迹分析，它沿着笔直的大路，没有任何折返的绕行，奔着固定的方向爬行。
进来之前，他查过学校内部地图，如果一直朝东、朝北，不管从哪条路走，最终的目的地都是位于学校东北角的室内运动馆。
他背对着运动馆外墙，放出五只相对较强的咒灵来，静待着那只大虫子的到来。
泛着凉意的刀尖撕裂衣料触及皮肤，夏油杰瞬时翻滚拉开距离，操纵咒灵聚集格挡，右肩还是被划出一长条血痕，细密的痛感瞬间传导到大脑皮层。
他仰头看去，斜上方倒挂着一只咒灵，手臂长到畸形，手掌分裂成近一米长的刺刀，在日光下反射着锋利的刀光。
瞬间，刀光便笔直朝他的身体挥去。
想都不用想，这一刀若是正中，轻则开膛破肚，重则药石无医。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当下驱使最近的三只咒灵同时攻击，手臂带动背部肌肉，再借助腰腹扭力，用尽全身气力冲拳出击。
那咒灵细长的手臂结结实实挨了撞击，原本对准夏油杰的长刀在空中挥了一道圆弧，插入水泥浇灌的结实墙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趁此机会，夏油杰后撤几步，跑到后方空地，将自己的咒灵拢在前方成折线排开。
长爪咒灵从墙上跳下，歪着脑袋一动不动。他手臂极长，站在平地时摊到地面，像是两条没有生命的锁链。
“不想……不……逼我……”
它口中念叨着含糊的话语，恐怕是生前残存的执念。
夏油杰拧着眉，冷硬的表情没有半分犹疑，命令咒灵踩上细弱的手臂，对准身材矮小的敌□□脚相向。
拳入血肉，发出剧烈的撞击声，以及骨质断裂的脆响，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耗尽它的咒力，将它降服。
“不要！——”
生机凋零的咒灵发出清晰的吼叫，不知缘何赤红了眼，回光返照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力。
它猛地扬起沉重的手臂，一举将压在其上的咒灵掀翻，像是开启最大功率的绞肉机，飞速旋转着那两条锋利的长刀。
“不要”“不要”“不要”……
夏油杰震惊地扭头，伴随着长胳膊咒灵的嘶吼，他听见，从场馆中穿出的、音色各异的呼喊声。
他手指微抖，召唤出所有的咒灵，堵住传出呼喊声的大敞的门洞。
单听声音至少还有五六只，如果每只都是大虫子、长胳膊一样的二级咒灵，不管是他，还是擅长治疗的家入，都是不可攻克的险境。
他不再管疯狂挥舞双臂的咒灵，当机立断，扭头就跑——必须告诉五条和家入这里的情况！
*
夏油杰预估的很准，沿着他选定的道路，没到两分钟就碰到了甲虫式的大虫子，还有远处的两位同学。
他将随身仅剩的两只咒灵朝大虫子甩去，忍着喉咙火辣辣的烧痛，嘶哑的嗓音高喊道：“快跑！运动馆里还有几只咒灵！！”
“哟，真狼狈啊，杰~”
夏油杰眼前一闪，刚才还在硝子身旁的白发少年已经冲到他近侧，他扶着腿大口喘气，自然而然将五条悟的突然出现归咎于眼花。
“五条，”他抬手抓住五条悟手臂，“加上这只虫子，运动馆那边至少有七只咒灵，如果都是二级咒灵，我们应付不来的。”
“嗯？”
“我们现在把咒骸放在这，出去找夜蛾老师，再商量怎么祓除咒灵……”
五条悟嗅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他皱着鼻子摘下墨镜，看到灰扑扑的挚友，以及肩头晕染的暗红血迹。
“不要！”五条悟瘪着嘴，他现在就要替杰报仇！
刚才被这个词洗脑的夏油杰头皮发麻，他按捺住内心的烦闷，好脾气地解释着：“我在场馆门口放了咒灵，加上老师的咒骸，绝对够我们跑出学校，等老师来了，让他允许你使用咒力，我们想怎么打都可以的。”
五条悟抿着唇，似乎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跑得气短的少女也到了，她柳眉微蹙，凝视着夏油杰肩头的刀伤：“夏油君，我先替你治疗吧。”
夏油杰摇摇头：“不严重，我们先出去等会再治。”
家入硝子没应声，权衡着其中利弊。
“我不管！现在就治！”任性的白毛少年满脸不爽，坚决剥夺病号发言权，“我在这里守着，哪只咒灵要是不长眼干扰治疗，我就踢碎它的脑袋，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五条……”
“叫我‘悟’！！”
白毛少年双手环胸，桀骜的表情环视周围，哪怕不用咒力，世界最强的他也能轻轻松松打得咒灵嗷嗷求饶！
家入硝子也立马行动起来，她双手附在夏油杰肩头，凝神屏息，竭尽所能快速调动咒力。
夏油杰见没有回旋余地，只得放弃挣扎，坦然接受这份好意：“我刚刚去运动馆，在馆口碰到一只手臂是长刀的咒灵，它站在高处时攻击很迅猛，平地时胳膊反倒成了负担。”
“我想将它降服，再去拦截虫子找你们，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狂躁起来，它的尖啸引发馆内其他咒灵应和，情况不能判明，我想先找老师了解情况再行定夺。”
硝子点头：“我赞成夏油君的判断，五条君，前方可能会出现难以应对的情况，不如先找夜蛾老师吧。”
五条悟沉着脸，平日轻挑的嗓音竟有着愠怒：“不需要。你们放手去打，我不会让咒灵伤你们毫毛。”
“五条君，我知道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但是……”
“我证明给你们看。”五条悟打断硝子的话，脚尖蹬地，朝运动馆方向快速跑去。
家入硝子望着五条悟的背影，喃喃道：“夏油君，是我说错话了吗，我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
“他很强，”夏油杰说，“夜蛾老师要求他不使用咒力就是为了限制他的实力。这场祓除咒灵测试，是对我们俩实力的考验，对五条悟，多半是考验他的心性。”
夏油杰抬眼看向阴霾弥散的灰蓝天空，不及那人眼睛半分明澈。他握着拳，伤处传来撕裂痛感，让他清醒了许多。
“我相信他会赢过咒灵，但我不希望他因为‘打破约定’这种愚蠢的行为输掉。”
所以，别冲动啊，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