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拥挤”的房间，不多的家具挤在不大的空间内，很多家具上都有陈旧的痕迹，像是洗的发白的桌布、一看就上了年头颜色暗沉的桌子，虽然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住的地方，房间内却也打理的干干净净。房间中央的人沉默的垂首站立，无声无息，片刻后才发出略显凌乱粗重的喘息。

周明瑞强撑着剧烈的头痛在书桌边坐下，确定了那个诡异空间的时间流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按揉着接连不断刺痛的额角，在心底与克莱恩对话：“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你觉得呢？”

“什么机会？”克莱恩询问。

“了解神秘学的机会，我可以通过这个平台了解更多关于神秘学的知识，寻找到我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能回去呢。”周明瑞对此十分期待，他说到回去时连头都不怎么痛了，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你看，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是谁，那片空间目前看来也是由我们掌控的。就算暴露了，我们也只要把他们丢出去就可以了。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也无法向教会官方举报我们。毕竟在这件事上他们也是共犯不是吗？”

克莱恩麻木的听着，虽然从周明瑞的记忆中得知了所谓的“无神论”但假扮一位隐秘存在对于他一个从小到大信仰黑夜女神的人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小的，三观上的挑战。不过，鉴于要假扮隐秘存在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周明瑞，他自己再离谱充其量也只是“眷者”和“从犯”所以他也就只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这的确是个方法。”他甚至不能违心加一个“好”字。

周明瑞沉吟片刻，他想起之前通过仪式前往那片空间时的经历，那种轻飘飘仿佛灵魂在上升的感觉。在到达那片空间之前，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灵魂脱离了身体，和什么东西交错而过。这让他有了一个猜想，他将这想法分享出来：“先不说这个，我好像知道要怎么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你了。”

“什么？”克莱恩有些惊讶，说实在的，经过这大半天的时间，他其实已经习惯了由周明瑞控制身体了。其实就算周明瑞不把身体还回来，他也能理解，毕竟作为灵魂体，谁不想要一个能自由行动的躯体呢？眼下周明瑞说要还给他才让他惊了一惊。

“就像我们去那片空间，又从里面出来的感觉一样，你模拟下坠，我模拟上升，也许我们能够切换身体掌控权。”周明瑞说道。

“值得一试。”克莱恩想起了那种感觉，也觉得有些道理。

于是周明瑞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刚刚前往灰雾之上的记忆，模拟出上升的感觉。不到片刻，便觉得周身一轻，仿佛灵魂脱离了躯体，但又被一条线紧紧勾连着不至于与身体彻底脱节。紧接着，他的视野明亮了起来，是克莱恩睁开了眼睛。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明明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却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身体里，居然还不感到拥挤。而在那片空间，我们又分开来了，就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们仍然是不同的个体。”周明瑞略带着叹息的说道。他还没怎么适应没有身体怎么开口说话，因此此刻的话语就显得有点慢悠悠的温吞模样。

克莱恩倒是适应良好，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他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身体上的疲惫就算切换了一个灵魂也无济于事，毕竟两个灵魂此刻都算是疲惫不堪的，该有的头疼，他自己也不少。

“就算分开，我们之间仍有联系。”克莱恩如此回答，无论是刚到达空间时他感受到的拉扯感，还是之后两人能够互相感知到对方激烈情绪的状态都明确表达了这一点。他们之间有某种他们目前还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联系。

“也是，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周明瑞笑了一声，放平了心态。正如他自己所说，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不管克莱恩是出于什么心态才选择帮助他，至少此时此刻，他不算孤立无援。

在休息了半小时又睡了一觉起来吃了些东西后，克莱恩终于觉得好了很多。这时候就不得不庆幸周明瑞占据身体时买多了食材，让他不至于浪费钱再出去补充食材。更何况这时候去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闲来无事，克莱恩又将房间内重新整理了一遍，一些边边角角没来得及清理的，不明显的血点，卫生死角里的污渍，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笔记……收拾着收拾着，克莱恩拉开了抽屉，正要整理一下，一眼就望见了抽屉里的枪。

克莱恩：“……”

周明瑞：“……”

周明瑞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询问：“对了，你和你朋友解读笔记遭遇意外这件事，你觉得咱们要报警吗？你们这个世界的神秘侧既然有官方势力的话，你们这件事肯定瞒不下去的吧。不如我们……”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打断。

“哪位？”克莱恩捏着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下意识扬声询问。

“我，蒙巴顿，比奇·蒙巴顿。”

“警察。”

听了这话，周明瑞沉默了一下：“啊……已经找上门来了。”

“求您了，周先生。您能暂时别说话吗？”克莱恩捏着枪的手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连意念传达的声音中都仿佛带着一点干巴巴的不知所措。他最终还是把枪塞回了抽屉里，跑过去打开了门，对着门外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刚刚在打扫卫生，屋子里还有些乱。几位先进来再说吧。”

“没事。”比奇·蒙巴顿摆了摆手，率先走了进来，他略微抬了抬手，示意克莱恩看向自己身后的三位警官，“这三位警官有事情询问你。”

克莱恩听闻这话看了过去，那三位里看似为首的中年男子从进屋后就一直在打量房间，这时才开口询问：“你认识韦尔奇·麦格文吧？”

“认识，他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克莱恩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你看起来并不意外。”旁边一位黑发绿瞳的年轻人突然插话，他挑眉看过来，怀疑的眼神在克莱恩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

克莱恩并没有在意这堪称失礼的行为，事实上，他现在才有些后知后觉的难过，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到现在才想起来考虑两位友人的事情。他自己已经“开枪自杀”了，无论怎么想，友人们恐怕都无法幸免于难。他叹了口气，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实话和您说吧，警官先生。我的确对这有些预料。既然几位前来找我，那么他们应该已经去世了吧？”

克莱恩没等几人回答，又接着说：“几位应该已经事先调查过了，我最近和韦尔奇与娜娅走的很近。事实上，我们最近在解读一本第四纪的笔记。”

三人中的灰眸男子了然的点了点头，显然如克莱恩所说早有调查。

“我这里有日记，几位可以翻看。应该是五月末，韦尔奇找到了我。想要邀请我和娜娅一起解读那本笔记。”克莱恩转身拿出来刚刚摆好的日记本，将它递给那位中年男子，接着道：“那是一本来自第四纪‘安提哥努斯’家族成员的笔记。笔记里记载了这位‘安提哥努斯’的生活和一些第四纪的历史。我想你们对此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在解读这本笔记的过程中，我们三个身上都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笔记传到了黑发绿眸的男子手中，他指着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带着疑惑询问，“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克莱恩看了那句话一眼，诚恳的说，“我今天早上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它出现在我的日记本上。看字迹应该是我自己写的，但我并没有写下它的记忆。事实上，我的记忆从6月27日，也就是昨天开始，就是一片空白的。我只记得我坐车前往了韦尔奇家里，之后的事我就完全不记得了，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今天凌晨了。”

“说说你们遇到的怪事。”灰眸男子点了点头。

克莱恩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才开口将他还记得的部分讲出来：“事实上，在当时我们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奇怪，是今天早上我再次回想，才发觉出不对来。”

“从刚开始解读笔记的时候，我们的行为还是很正常的。但随着解读进度逐渐增加，我发现，他们的行为在某些时候，会变得……”克莱恩停顿了一下，寻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变得僵硬，僵硬的像木偶一样。我不确定我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时刻，因为我的记忆是混沌的，最后那几天的经历无论我怎样回想，都仿佛蒙着一层纱，我只能隐约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却不能清晰的回忆起来。我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幻视之类的症状。”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正常。”中年男子看着他，质疑道，“你为什么能摆脱这种异常？”

“是的，我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克莱恩苦笑一声，他从房间里翻出了枪，将它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韦尔奇的枪，今天早上我发现我趴在桌子上，这把枪就放在我手边，而它的子弹少了一颗。”

“你是在暗示你今天早上自杀了？”绿眸的年轻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我不知道，先生。”克莱恩刻意用了比较模糊的说辞，毕竟他总不好解释周明瑞的事情，死而复生是穿越者福利什么的……解释了就算不被当成疯子，周先生也会被当成邪灵，真这样做了还挺对不起他的。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这里出了事，那么我很难不去猜想我的朋友是否也遭遇了什么不幸。”克莱恩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哀伤，“也许我们最初就不应该去触碰那本笔记。”

“节哀。”灰眸男子安慰道。

“我能去看望一下他们的……尸体吗？”克莱恩艰难的吐出 “尸体”一词，依旧不能适应好友去世的事实。

“很抱歉。”灰眸男子面露歉意，“我们暂时不能确定尸体上还有没有残余的力量，这需要专家到来后才能再进一步确定，作为这次案件的唯一幸存者，你最好不要在这之前接触他们。”

“我知道了。”克莱恩沉默了下来。

“克莱恩先生，感谢你的配合，你说的情况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尽快展开下一步的调查，请你这几天不要离开廷根，如果必须要离开，请通知蒙巴顿警官。”灰眸男子最后说道，“虽然这对你来说也许很残忍，但你必须要知道，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你也是有嫌疑的，如果你离开廷根，那么你将成为逃犯。”

“我明白。”克莱恩低声回答。他将几人送出了门，关上大门后再度叹了口气。

“你还好吗？”沉默了很久的周明瑞这时候才出声询问。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周先生。”克莱恩没有抬头，他坐回了椅子上，指尖下意识的摩挲着笔记本封皮，心不在焉的回答。

“……”周明瑞转移了话题，“按照你们这里的习俗，朋友应该叫名字吧？还是叫我明瑞吧，周先生感觉怪怪的。我都直接叫你克莱恩了。”

克莱恩这才弯了弯嘴角：“好，明瑞……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