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七芕争辩，移开双眸，脑子里浮现的是第一次李滓为给自己解围，后来不久就在雨夜相遇了，可能是因为林慕晴总在自己身边说，所以她也不经意记住了李滓为的脸。
“谁啊？谁啊？未来姐夫？”
程七衍把她的脑袋转过来，程七芕继续别过脸：“没、没谁。不是。”
“嘁，还不承认。”
程七衍垂下眼，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把窗帘拉起来：
“我要睡个午觉，外面怎么那么大的太阳啊。”
今天的天气预报显示最高气温36度，现在已然是到了这个时段了。
“啊！这个天气，也难为姑姑跑来跑去了。”
程七芕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叩叩叩。”
到了晚上，林慕晴来敲门：“七芕。”
“慕晴，进来吧。”
“下午的游乐场太好玩了，可惜你都不和我一起坐过山车。要不明天我们去鬼屋吧，一定很刺激。”
林慕晴眼睛放光，程七芕拉着她的手小声比了个眼神：“嘘。”
“他怎么还在睡啊？”
林慕晴看向另一张床的程七衍，他的睡姿很随意，被子也半吊着，只盖了个肚子。
“他一到夏天就嗜睡，一直都这样。”
程七芕耸了耸肩。
“睡姿真难看！让本美女好好地欣赏欣赏。”
林慕晴背着手，一副领导视察的姿态。
她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程七衍的脸，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得林慕晴都能感觉的程七衍呼出的气体喷在自己的脸上，有点痒痒的。
“别闹。”
“别弄了。”
“困着呢。”
林慕晴见他越反抗，她越得意，还用手继续逗他。
程七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女孩，他们眼神交汇，程七衍挂上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怎么办？我好像把他弄醒了，他会不会生气啊。”
林慕晴微微一愣，扭过头向程七芕求助。
“嗯？他不会发脾气的。”
程七芕侧着身看着手机，听到林慕晴的询问才抬起头笑看她。
“好吧。”
林慕晴再次扭头，离程七衍的距离更近了。两人的嘴唇几乎就要碰到了。
林慕晴忽然有点紧张，但她故作淡定，极小声地说：
“我不是故意……”
程七衍的笑倏而变得更浓了些，暗流涌动中，他伸出手悄悄拉了一下林慕晴的领口。
她的气息被掠走最后一丝。
一阵耳鸣席卷林慕晴的大脑。
她慌乱地往旁边一闪，程七衍感受到她的温度，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慕晴，你微博分享的那个泳池就在楼下吗？”程七芕沉吟片刻，“评分也挺好的，不过我们没有泳衣啊。”
林慕晴身后传来程七芕的声音，可她的思绪确没有被拉回来，她愣怔了半天，眼中空洞无光，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程七芕也觉察到林慕晴的不对劲了，她用稍大了一点的声音喊她：
“慕晴？”
“啊啊……哦，呃……你方才说什么？”
程七芕望向林慕晴的眼神变得分外复杂，嘴角也挑起一抹怪异的笑：
“你怎么了？”
“没什么，分心了。”
林慕晴的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云。
“我说泳衣，我们现在去买吧？”
“嗯。”
“行，那我换套衣服。”
程七芕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站起身去衣柜的方向。
林慕晴暗暗吐了口气，神色不经意舒展，继而把窥视的目光探到了床头。
他依然沉睡着，却不知道林慕晴的心已经被激起了惊涛骇浪。
今晚是难得的凉爽，盛夏的躁意并没有在这座泳池里透露出来。
内场人很少，程七芕和林慕晴都玩得很惬意。
“那几个男的真不会享受，叫他们来还拒绝，夏天就应该来游泳啊。”
林慕晴嗓音含笑，惬意地在更衣室内同程七芕聊天。
“哈哈，我弟起不来，你哥呢？还有李滓为。”
程七芕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笑着问。
“我哥本来就是宅男，在那忙着上分呢。李滓为嘛……不知道，酒店里没人，电话也没接。”
林慕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跳开了视线。
程七芕一愣，眼神中顿然多了几缕担忧：
“他以前从没这样过啊。”
“管他呢，他只是我的哥哥，除此之外我不过多做关心了。”林慕晴拧了一把毛巾，眉头也因为使劲的手微微蹙在了一起，“也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吧，没跟我们说。”
“是吗……”
程七芕默默凝视着她，含糊地说。
“走了，这个点已经很晚了。”
林慕晴转头睨她，她伸出一只手，挽着程七芕。
走到一半，程七芕蓦地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落在了泳池边。
“你先上去吧，再迟点你哥哥该担心了。”
林慕晴想陪她一起去，程七芕婉拒了。
“好，你注意安全。”
林慕晴临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她。
“知道了，就几步路。”
一瞬间，程七芕轻笑出声，两人最后聊了几句程七芕就回去拿了。
“姐，你上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瓶可乐呗。”
手机提示音一响，程七芕收到了程七衍的短信，她回复道：
“真麻烦，你不会打电话叫前台送吗？”
“这里送的不是我喜欢的牌子。”
“……”程七芕一阵语塞，在屏幕下敲下几个字，“行，等我会儿。”
程七芕沉了一口气，紧接着转身出门买可乐。
再次到电梯口的时候已经午夜十一点了，大堂里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起来很轻松快活。
电梯迟迟不来，程七芕感觉楼梯口似乎有声音，她稍稍朝那边试探着走去。
一个身影在昏暗中若隐若现，漆黑的楼梯间内唯一闪烁着的火光是燃烧着的香烟。
李滓为坐在台阶上，吐了一口烟圈，他目光深邃地看着空中。
从背影来看，程七芕能依稀辨认是他，于是她小声地喊着他：“李滓为？”
李滓为扭过头，脸上早已没有平日里习惯挂着的淡笑。
“李滓为。”
程七芕第二次喊他，声色也多了几丝柔软。
“七芕，你怎么在这？”
李滓为最后吸了一口烟，随意地丢在地上踩灭，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通红的眼眶含着泪水。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程七芕语调端得散漫，走进他才借着幽光看到李滓为的泪痕，她顿了一下，“你哭了？你……怎么了？”
李滓为听见她关怀的语气，他微微抿着下唇：“没事。坐下陪我聊会儿？”
程七芕没有接话，仅仅点头，坐到了他的身边。
浓墨色的天，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黑夜中靠得很近。
李滓为刚刚抽过烟，所以楼梯间还有些余味，他瞥了一眼程七芕手上的东西：
“带给你弟弟的？”
“嗯。”程七芕低声应他，后又抬起眸，微弱的光线让她也陷入昏暗，只留一双倒映着李滓为的眼睛还算明亮，“看起来你心情不好，给你吧。”
她把冰可乐递给他，李滓为也没拒绝，怀着一抹笑意接过了。
“谢谢。”
李滓为的语气依然温和。
“不谢。”程七芕的眼神微微沉，余光捕捉到李滓为的衣服上的污渍，最终问出口，“我能问一下你今天怎么了吗？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程七芕突如其来的话让李滓为一愣，他缓缓地收回目光，声色中也满是颤抖：
“我妈去世了。就今天下午。”
李滓为的视线落在了被他踩熄的半截香烟上。
程七芕心中猛地揪紧了，下意识地去握住李滓为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给他力量一般：
“所以……”
“我知道，林慕晴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回她，也没有理任何人。替我向她转达一声抱歉，那个时候实在没有心情。”
李滓为抬起眼睫，正眼看她，墨色的瞳孔中仿佛有一团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程七芕的心中忽然涌动起一股强烈的忧伤，今天所有人高兴休闲的下午，不知道李滓为承受了多少痛苦与折磨。
就连此刻，他都还想着因为没有及时回复别人而感到抱歉。
“去世的电话是刚吃过午饭打过来的，我赶忙叫了车回去。奶奶按照本地的习俗，给她下了葬，我是亲手抬着她的棺材，送完了她的最后一程。”
李滓为的话语平静而悲恸，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程七芕倏而想到上次见到杨婉青的样子，那个女人，年轻美丽，说话总是轻柔的，聊天的时候用温暖的手握着她，程七芕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医生说，我妈走之前，还一直念叨着我和你的名字，她说你是好孩子，说我们都是。”
良久，李滓为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程七芕的表情也是茫然的，这时说什么话都怕让李滓为的泪水决堤。
他难过的时候是遮眼睛，他开心的时候是捂嘴巴。
李滓为不用说话，她也知道。
程七芕懂此刻李滓为的心有多痛，和他难言的软弱，以及不肯当着她的面哭泣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