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吉德说因为市长家的小儿子最后选择向卡莉斯特告白，索菲亚闹着要自杀。
“大人，您还是去看看吧。”
我暗觉不妙，不是，怎么连这种事也要我去管？虽然平时和那几个小姑娘关系还可以……
“我不想去。”
小侍女有些为难：“索菲亚大人又哭又闹的，我担心这事闹大了，对您和陛下都不好。”
“的确。”
索菲亚与卡莉斯特同属王族，两人差不多年纪，平分秋色。硬要说的话，索菲亚是前任国王的侄女，和我的关系也更加亲近。
拉斐尔给了我一个请自便的眼神，低头继续作画。
本以为是一桩圆满的事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算了，还是去查看一下。
我来到索菲亚的房间，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哭叫声，左脚刚踏进屋内，就看那金发碧瞳的女孩朝门口的石柱撞来。
我连忙伸手拉住她，这下索菲亚倒是直接转身扑入我怀中放声大哭了。
“我不想活了！大人，我好伤心……”
一堆祭司正聚在室内，估计也是前来劝说她的。我朝布里吉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不一会儿，室内只留我和索菲亚两个人。
“索菲亚，你先别激动。”
可能是失去了围观的群众，索菲亚倒收起了悲伤的表情，撅起嘴巴像寻常那般撒娇起来，“为什么那个混蛋不选我，我哪里比不上她？”
说到这里我立马懂了。
“她？”
“卡莉斯特啊，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比我好，就连跳舞，你们都觉得她跳得比我好看。”
“你真的喜欢那个人？”
“也没有那么喜欢，只是输给卡莉斯特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感情的事情无所谓输赢，而且两情相悦是何等难得，你们只是没有缘分。再者说了，就算真的输给她也并不丢人。”
索菲亚生气地瞪着圆溜溜的葡萄眼，“大人怎么这么说！”
“卡莉斯特是不是很聪明？”
“嗯。”
“是不是很可爱善良？”
“我就不可爱善良吗？”
“你也可爱善良，但那位少年对你没有感觉。”
“啊！烦死了！”她蹲在地上抱着头，胡乱揉着蓬松柔软的金色卷发。
“与其在这里烦恼，不如想想离开神殿后真正想做的事。”我向来不愿插手他人的情感问题，更何况是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索菲亚的事我一定不能干涉太多。
“唔……”她若有所思，慢慢站起身。
“实在想不开就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吧。”
“什么？”
“自裁。”
“大人！你好无情噢！”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活了吗？”
“我……”索菲亚哑口无言，可她向来情绪转变很快，“话说，大人你的男伴找到了吗？”
“我不——”
“也是，您是未来的海神之妻，您不需要男人。”
“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咳咳，我努力板着脸面对着她：“索菲亚，这个国家的年轻男子那么多，何必只盯着那一个？”
“这么说的话，市长家的儿子其实不过如此。”索菲亚的脸色由阴转晴，“大人，您弟弟倒是长相俊美，不知道可有婚配？”
我一口水差点被呛死，连连点头，“他有的。”
生怕她不相信，我又补充了一句，“从小就有。”
“哇啊，真是可惜。”身着华服的少女一脸挫败地靠在柱子上，看上去生无可恋。
“怎么了？你离参加奉神仪式不过两年，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我有点无语，明面上祭司不可婚嫁，实际上从神殿中回去的女子甚至更受欢迎，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担忧什么。
“我也不想的，如果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对象，就会被长辈们安排了。”
“不是可以自由恋爱吗？”我有些震惊。
“哪有那么自由。”
“或许可以不结婚？”
“那就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了。”索菲亚还是不太相信我所说的事实，“您弟弟真的有婚配了？”
我点点头，真害怕她继续问下去自己还得编套新说辞。就在这沉默不语的空当，我看到了她质疑的目光。
“您不是自幼失去记忆，怎么会记得这种事？”
“前阵子他告诉过我，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是从小就喜欢的人。”这么说也不算是捏造事实吧？
“哦……”
“好了，索菲亚你不要寻死觅活的，如果再因为这种事浪费我的时间，我就告诉国王陛下，看她是不是会容忍你继续胡闹。”
“好嘛好嘛，我再也不敢了。”索菲亚拉住我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盯着我，“那您说我和卡莉斯特谁更漂亮？”
轻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好像那个无奈的魔镜，“你。”
年仅十六岁的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拉着我坐到她的床边。
“尊敬的塔拉莉亚大人，我想成为海神之妻。所以，在过两日举行的醉酒节上，您可以举荐我吗？”
原来这才是她今日让我知道闹剧的真实目的，一直以来我以为索菲亚是那种只想在神殿度过几年悠闲时光然后回归正常生活的女孩，我不理解。
“为什么？”
“如果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就是我的目标，听说大人您并不想成为海神之妻，我当然想抓住这个机会啦。”
如果在见过克萝佩拉之前我说不准会答应索菲亚的请求，按照国王的说法，塔拉莉亚是个上进心很强且爱慕权势的人。
而我实在有些无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重大选择，我和她不一样。
“索菲亚，如果你想要成为海神之妻，我可以向大家举荐，至于陛下和大臣们会不会同意，我无法向你保证。”
“好吧。”听我这么说，索菲亚也没什么情绪波动，“我可以知道大人的想法为什么发生转变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重复无数次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为了守护陛下的荣耀和罗格斯的安定。”
“我知道大人您有自己的考量，果然，对于人们来说，没有比您更适合担任海神之妻的人选了。”
我未置可否，转身离开了她的寝殿。
“布里吉德。”
从别处回来的侍女凑到我的耳边，“是的，正如您猜想的那样，索菲亚昨夜去了王宫。”
这应该是克萝佩拉最后的试探。如果我方才脑子一热答应了索菲亚的请求，以后怕是也不能再安然无恙地呆在这个地方了。
然而不论是为了保护拉斐尔还是他的族人，或是说我不希望人类和人鱼再起争端。尤其在得知国王的真实目的后，我绝不会让渡手中已有的权力。
此刻我还得去确认醉酒节的宾客出席名单以及册封典礼的相关事宜。
因此直到傍晚，我才回到了拉斐尔的身边。
长廊内紫色短发的少年正在安静作画，看上去就像一整天都没有挪动过位置。
视野内闪动的图景叫我轻易看到躲在柱子后窃窃私语的小姑娘们，然而看到我，她们却一齐悄悄溜走了。
我哭笑不得。
是啊，拉斐尔年轻俊美，在陆地上绝对不会是默默无闻的存在，“塔拉莉亚有一位高大帅气且多才多艺的弟弟”这种话应该早就传开了。即便拉斐尔在这个国家社会地位不高，他还有一位任首席祭司的“姐姐”，总归条件不算差，可以列入伴侣的考虑人选。
虽然拉斐尔始终旁若无人地画画，不知怎么的，我心中就是感到很不爽。
“你回来了。”
我还没吭声，拉斐尔就率先开口道，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嗯。”
“事情已经解决了？”他握着笔，语气很是轻快。
“差不多吧。”
细雨仍旧没有停，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我在他身旁坐下，遥望着不远处的风景。
“拉斐尔，我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很喜欢在雨天睡懒觉。”
“嗯，我也喜欢听着雨声入眠，连心都是平静的。”他淡淡地笑着，扭头看了我一眼，又全身心投入了创作之中。
“你才来这边多久啊，居然已经发展出了这种爱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向你倾诉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睡眠确实很不错，很高兴和你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他和自然的联结来自一种本能的倾向性，这份自在之心又为本就贵气的人鱼增添了几分魅力。
“你知道吗？拉斐尔，神殿中很多小姑娘好像挺中意你。”
拉斐尔没有吭声，不过看他的神情是清楚这种事情的。也是，长相出众的人都有自知之明的，因为从小到大并不缺乏来自相貌方面的夸赞。
“你似乎不太关心其他人。”也不是很喜欢其他人类，很显然，他对待我和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手中的画笔依旧不停，“他们不是你。”
我这才深切地领悟到，他留在这里的所有原因归根结底就只是一个我罢了。如果不是我执意要留在这里，拉斐尔一定不愿意呆在这种围城。
“拉斐尔，有没有让我回到现世的办法呢？”
“我也在找，你再等等。”
“你……”明明希望我在他身边，却同时希望我也获得自由，我看着他，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
“谢谢你，拉斐尔。”
他终于扭过头看我了，“不用谢我，但我现在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
“姐姐喜欢我也是因为这张脸吗？”
这是什么刁钻的问题？不过……应该是吧。我迟疑了片刻，选择坦诚以待：“有这部分原因。”
“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很难说清楚。”我无法准确表述这种感情的缘起和生长，也许它只是存在于脑海中的信号，尽管过去我和他不在同一个时空，可我的的确确喜欢上了这个小人鱼，这种感觉我和他应该都能切身体会。都说爱上对方只需要一瞬间，是啊，拉斐尔已经在我的记忆中篆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融入了我的思维和灵魂。然而此刻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他言明。
“那就不说。”
拉斐尔将画具归拢，不算齐整，只是便于他下次取用，随后靠近我身边坐着将脑袋靠在了我的头顶。应该是不想在这种略带伤感的氛围中沉溺，他主动岔开了话题。
“我的画终于完成了。”
他颇为骄傲地转过画架，我看到了花费了将近一天时间完成的作品——紧闭双眼的人类少女与人鱼少年，长剑作背景，少女俯视着大地，人鱼面朝天空沉向海底，蓝色的天空和红色的海水，构图极有张力。和以往的画风完全不同，沿袭罗格斯古朴的壁画风格，却用了更加鲜亮的颜色。
这些颜料是心灵手巧的人鱼少年亲手制作的，朱砂制成的红色，孔雀石制成的绿色，蓝铜矿制成的蓝色，碳制成的黑色，还有海螺制成的紫色……
“这个是……”
拉斐尔指了指远处的神庙，那边供奉着王族的先祖，“壁画上画着有关人类与人鱼的故事，我根据记载做了一些改动。”
原本的神话讲的是人鱼作为海神的使者一直深藏于海底，后来人鱼和人类爆发了冲突。因为人类伤害了人鱼，于是海神降下了神罚，人们遂放弃捕捉人鱼，此后一直未曾找到这些精灵的踪迹，但是人鱼的传说一直流传了下来。
而拉斐尔画的却是人类少女与人鱼少年的初见和相知的故事，透露出一丝青涩初恋的意味，还有献祭式的真情。
“不对呀……”我察觉到了矛盾。
“怎么了？”
“如果说人类和人鱼是敌对状态，那么保护人鱼的女孩应该也处于敌对阵营，为什么人们还要敬奉她为女神？”
拉斐尔也敛眉沉思，“因为神也有阵营之分，他们会帮助不同的种族。可能在人们看来，得到神明庇佑的人鱼同样也是不能冒犯的吧，信奉海神同理。”
如果我没记错，在这个国度人们最初的记忆里，海神波塞冬正是人身鱼尾的形象，所以他们刚开始对人鱼还是有所敬畏的，本来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使得人和人鱼之间有了接触……
我突然汗流浃背起来，总觉得事情不像原先想象中那样简单。
这个时候拉斐尔却露出了笑脸，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整理了一下鬓边有些凌乱的碎发，接着拉过我的手，用一种几近虔诚的目光望着我，“好了，不要想太多，就先这样吧，在这里你能保护好自己就行。”
“嗯。”
“这具身体的寿命有限，即便不能触碰你也没有关系，偶尔的牵手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我听懂了他的画外音，脸顿时变得通红。
这是什么信奉柏拉图式爱情的纯情小天使啊！
“因为无论你在哪里，是什么身份，我都一定会再找到你。”
温柔的话语传入耳畔，我的心变得柔软。此前我从未停止祈祷，可这颗心依然空空如也，直到我遇到了拉斐尔，是他再度点燃了我的生命。
对不起了，塔拉莉亚。
握紧他的手，我生出了别的想法。
接下来几天拉斐尔又接连创作了几幅有关人鱼的神话传说，我将这些画通通悬挂在了神庙之中。
就说谁不喜欢帅气可爱（省略一百万字）的小人鱼啊！
以上，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女巫篇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