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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064 柳直烟里,丝丝弄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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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的规模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纵使是皇后已经挑选过一轮,但却丝毫没有降低它的浩大声势。

那段时间里,皇宫便如同鸟笼,莺莺燕燕进进出出,虽说这些年轻秀女们都穿着着各色的衣裳,但官家皇后都坐在高台上,若不是视力极好,怕是一眼望去,各个长得都差不多。

官家和皇后之前都有意让我去现场观摩一番,但也不知后来怎的了,又不让我参与了。思来想去,我觉着大几率是司马衷同他们说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让我白白错失了这个看热闹的好机会。

不过选秀进行的那几日我发现,坐在里头看秀女有什么有趣的呢,还不如在外面偷瞄两眼。天子威严,这进去里头的秀女都大气不敢出,出了门后,才像个普通人一般,会哭会笑,有自己的情绪。

虽说官家位高权重,若是得宠了,整个家族都将鸡犬升天,但我在门口偷瞄了后发现,这臂上没有系红色纱巾的,反而面露喜色,看来秀女中也有大半是不愿意来这宫中侍奉官家的。

这次选秀官家与皇后经常意见发生冲突,这在皇宫里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主要矛盾还是在选人上,官家挑人先看脸,所以他偏好五官标致的;但皇后选人却喜欢肤白修长的,对样貌却没做过多要求。

不过一般美人都盘靓条顺,所以二人一开始凑凑意见,也能勉强维系和睦。但这琅琊卞氏有一女,长得很是漂亮,听说当初官家看见画像后,便一直记着她,如今选秀到了,自然是要将她收入后宫的。但皇后却是不同意,理由是往日里琅琊卞氏的女儿在后宫都是正宫的位置,此番入宫成了嫔妃,着实是屈就。

洛阳家族众多,我刚来没多久,也就只晓得这榜上有名的前几家,对琅琊卞氏倒是没怎么打听过。所以当皇后这话我原以为只是委婉拒绝的理由,但打听下才知道这琅琊卞氏可是有一门三后五列侯的名声,只不过是战乱之中,氏族更替频繁,再加上卞氏的巅峰属前朝之事,所以这前几名也就没了它。

虽然说官家最后还是听了皇后的话,顺应了祖宗礼制,没有将卞氏纳入宫中,但我估计他心里是窝着一团火。此前他去长秋宫的次数已然是屈指可数,那次卞氏风波后,便更是少之又少,许是也是为了告诉皇后,他对此次的事情十分不满。

但皇后对此好似并不在乎,皇后自生病后,整个人都变得豁达了不少,对官家无理取闹的行径也懒得参与,我都觉得她的脾性变得与北宫住的景后有的一拼了。

选秀之后,中选的秀女住进了修葺好的宫殿,原本完空荡荡的宫殿也立刻变得热热闹闹起来。

昔日去长秋宫的路上,途径这些宫殿还会觉得阴森森的,如今这些宫殿有了人气,倒是让人感觉愉悦不少。

选秀几日见皇后,那时的她面若桃花,我还以为她的病是真好了,但选秀之后我再次去向她请安时,却发现之前大病初愈的模样都是假象,如今皇后脸上纵使抹了胭脂,也难以掩盖她的苍白面容。

照这种情形,皇后应是需要安心静养的,但皇后终究是后宫之主,要以大局为重,所以她每日还是强打着精神,以端庄的仪容去接受各宫的请安,不然外头众臣的口诛笔伐没多久便会到官家那里了。

我去的时候屋内除了皇后外,还坐着一群刚入宫的嫔妃。

皇后见我来了,脸上露出笑意:“阿南,你来了啊。”

我的到来也让皇后得有借口下逐客令,她对着屋内其他人说道:“你们没什么事的话就先退下吧。”

皇后说完这话后,屋内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这个屋子,当人都走完后,这屋也立刻变得安静了。

她们走后,皇后显然轻松了不少,她问道:“阿南今日来本宫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我说:“儿臣这新得了几罐口脂,便想拿来给母后用用。”

我之前同阿灼说的口脂他果真给做出来了!而且还根据花色的不同制作出不同的颜色!

“口脂是何物?”皇后看向身旁的月华,月华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

我道:“这是近段时间吾璇室出新的胭脂,现在在洛阳都是有价无市,臣妾这刚得到几罐便想拿来给母后试试!”

说着,我便让秀儿将我先前交给她的胭脂拿出来。

皇后一听是胭脂便生了兴趣,而后便让月华接过秀儿递过去的盒子,而后自己从中随意取出一罐出来,但打开盖子后,她便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我赶紧道:“这个是涂在唇处,不仅色泽均匀,还能护唇!”

皇后闻言,惊讶片刻后,便用无名指从罐中取出些许口脂,而后将其涂抹在嘴唇处,而后抿了抿。

“如何?”皇后看向月华问道。

月华面露惊讶而后道:“娘娘,这可比往日送来的胭脂颜色要好的多呀。”

皇后闻言便让月华将铜镜拿了过来,而后也是惊讶于这口脂的效果。

我又道:“除了母后方才涂的这罐檀红外,盒子里另外两罐则是朱红,绛红。”

皇后本就生的艳丽,只是因为生了病,所以才显得面上少了血色,如今抹了这口脂后气色立刻便来了,眉间的红痣也炫目了不少。

“便是那做了那紫粉的吾璇室?”皇后问道。

我点点头,原来皇后还记得。

虽然口脂能掩盖住皇后发白的唇色,但对她的病却是没什么帮助,从长秋宫回到东宫后,我发现今日太子比往日要早归,于是我便思索是否要将皇后的病情告知他。

但听旁人说过,司马衷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好,如今我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多少是有些自讨苦吃,但他二人好歹是母子,如今皇后病情加重,即使是冒着被他冷嘲热讽的风险,也是要让他知晓的。

我站在司马衷身后,正纠结着如何同他开口说这事,但他却是提前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转过身来。他见到是我后有些惊讶,张开口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我们相视良久,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话想说?”

他这么一问,我方才想好的措辞,倒是一点也用不上了,我皱了皱眉头,心一横说道:“母后病得严重,你要不要去看看。”

司马衷听完我的话后,表情一凝,久久未语,不知在想什么什么。我见他的眉头拧起,而后有忽而哂笑:“她何时不生病。”

司马衷皇后这一病便是一年,宫里的人原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皇后的病虽是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加重的迹象,所以渐渐的大家都有些习以为常。若是我今日没有去长秋宫,我也差点要被外头的传闻所蒙蔽。

前些年听闻官家生了废长立幼的心思,还是皇后及时劝阻,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改,这才能让司马衷继续坐这太子之位。

起初听到这个传闻,我以为皇后与太子的关系缓解了,所以今日才敢去同司马衷提及此事,如今想来,这可能只是皇后单方面的示好。

原以为司马衷那话的意思是表明他的态度的,却没想到过了几日我在前往长秋宫的时候撞见了他。起初我同他挥挥手,原是想打声招呼,但对方瞥了我一眼便径直走开。

我有些莫名其妙,而后见到皇后后才恍然大悟。今日皇后抹了口脂,精气神看起来比之前要好多了,方才那司马衷见过皇后后,没准是觉着我前几日说皇后病重的话是诓骗他的,所以才作出那举动。

我突然有些冤枉无语,所以自那以后便不再多管闲事。

-

泰始十年七月,皇后崩。

这事发生的突然,却似乎有迹可循。

去年的选秀刚过去没多久,官家在今年三月再次下诏,要求各地挑选五千人女子入宫参与选秀。若是去年的选秀是开国所需,那今年的选秀则单纯是官家个人觉着后宫的人还不够他享用了。

此外官家再次举办选秀,大几率是想将之前不被皇后所相中,但又符合他自己心意的人再次召入后宫,便如那琅琊卞氏。正所谓得不到的会记挂着,我估计官家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恐怕都在记挂着这琅琊卞氏。

自去年开始,官家与皇后便一直闹着矛盾,这往日里都是皇后先让三分,如今皇后不让了,他俩这冷战便也持续了一年之久。而官家召开新一轮的选秀,许也有气气皇后的成分在。但官家应该是没想到,他这么一气让皇后可谓是病上加病。

皇后过世的那日我在长秋宫,官家也在。当时他抱着皇后,我看着他红着的眼角不免有些发愣。不同于对长相标致的美人的宠爱,官家对皇后的感情是特别的。

司马衷因为丧礼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都早出晚归。宫里头因为皇后驾崩的事情,所以一直是一种低沉的氛围。

这种氛围持续了几月,终究是被这种氛围所影响,我也不免会莫名产生一股悲凉的情绪。

晚上睡不着,于是我便干脆在东宫四周闲逛,想着若是身体累了,这回去也会好睡些。

瞎晃之余,却见司马衷的寝宫的灯还亮着,这段时间甚少见到司马衷,于是我不自觉的走向前去。

刚到殿下,便看见张泓从里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张泓见到我后,有些惊讶,但惊讶之余还记得给我请安。

我向他询问司马衷的事情,他和我说这几日司马衷精神不佳,即使是入睡后也会在深夜惊醒,然后让下人点灯。

其实关于皇后的事情,我对司马衷多少有些自责内疚,虽说当初司马衷是因为与皇后有矛盾这才不去长秋宫看望她的,但这后来我也确实是因为懒得与司马衷沟通,所以并未将皇后的情况告知他。

终究良心上过不去,于是我对一旁的张泓说道:“我想进去见一下太子。”

这段时间司马衷甚少见客,就连东宫的美人也不曾传召过,许是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所以此时我若是贸然闯入,也只会平添他的愁苦。

张泓自小与司马衷一起长大,算是最为清楚他的脾性的,所以进去前我还是想先询问下他的意思。

预想中的阻止并未发生,张泓在听到我说的话后,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给我让出了道。

推开门后,室内的阴凉气息扑面而来。我顺着点灯的方向,寻找司马衷的身影,而后便见到他坐在书案前发着呆,案上是层层叠叠的本子,应该是各地的上书。

司马衷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抬头朝我望了过来,眼神中全然是空洞。还未等我完全读懂他的眼神,便看见他又低下头,看着桌面上奏折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这幅神情,我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使小性子,没有坚持让他去见皇后。

我径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假装在翻动着书案上的本子。这些言及朝堂政务的本子,旁人是不可翻阅的,尤其还是后宫之人。

若是往日里我翻动这些,这司马衷定然会拍掉我的手,说我成何体统,而今他却连骂人都懒得骂了。

不远处时暗时明的烛火,他的目光略带闪烁。

我不擅长安慰人,平日里也只晓得火上浇油,说不出任何让人宽慰的话。

秋日的夜里的风带着凉意,丝丝吹来,却无法消散烦闷的心。

“母后那日说了些什么。”司马衷声音低沉,率先打破了沉静。

司马衷指的是皇后离世的那日。

皇后离开的那天,长秋宫只有寥寥数人在场,除了临时被叫过去的太医外,便只有我与官家、月华三人。

那日皇后便如同预感什么发生一般,让月华叫来了官家。那之前,皇后与官家冷战已持续了近一年,皇后这一退让,官家自然也是顺着台阶下去了。

其实那日官家来了后,皇后只说了寥寥数句话。

皇后同官家回忆起他二人在潜邸时同甘共苦的种种,而后又乞求官家能让她的堂妹杨芷接替她担任皇后。

其实在那之前,官家对镇军大将军胡奋的女儿胡贵嫔很是上心,再加上胡贵嫔的母族的实力也不差,所以官家若是想让她坐后位也不会有过多的的人反对。但皇后在临死说出这一番话,官家大几率还是会念及旧情,答应皇后这个要求。

其实官家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久,又岂会不知道皇后打的主意呢,只不过终究是夫妻多年,官家对皇后多少也有旧情在。

我看向司马衷,他近日是有些憔悴,面容也消瘦了不少。

我对他说道:“母后希望官家能将立她的堂妹为后。”

屋内灯光昏暗,我看见司马衷听了我的话后,呵了一口声。这个嘲笑,也不知是是对他还是对皇后。

我看着司马衷低着头,将头埋入手臂间。纵使从前有万般不满,但当在乎的人离世,还是会无法控制内心的悲恸。

司马衷身子蜷缩着,全然失去了往日里与我对峙时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如同回到了腹婴时期,似乎这个蜷缩的姿势是他最后的依仗,能支撑他度过艰难的时期。

良久后,我听到司马衷似是喃喃自语道:“母后比起我更喜欢柬弟,她和父皇都一样,他们觉得我不如柬弟机灵可爱,父皇甚至想坏了祖宗规矩,让柬弟做太子。”

“但后来仍旧是我做了太子......外头都说是母后劝说了父皇,我才得以保住了这个太子之位,但我却知道她是担心柬弟做了太子后日夜操劳,所以才把这个位置给了我来坐。”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蹲下身在他后背处轻拍,却在接触时发现,他后背衣物早已被他的汗所浸湿。

“当初我听说母后有意让你做太子妃的时候,我便知晓她心中打得是什么主意。一方面她不想让柬弟受累,另一方面又担心我做了太子之后会牵制到柬弟,所以她便选择了臭名昭著的你做太子妃,觉得她可以通过你来制衡我,即便我以后真坐上了皇位,也会被天下诟病。”

“所以当时我独自去找了父皇,希望父皇能让卫氏来担任这太子妃之位,其实于我而言,这太子妃给谁做都行,但就是不能让母后来选定......”

“婚礼那日,我本意并非是想让你出丑,只是你刚好横在我与母后的关系之中。那日之后,我一直在后悔这件事,我当时只想着如何报复母后,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感觉到肩膀传来重量。

人在心里失去安全感的时候,会寄托于外物来寻求安全感,便如同夜里失去安全感的小孩会通过拽紧布娃娃或者小被子去寻求安全感一般。

我看到不远处他的衣袍正丢放在地上,于是想伸手去帮他捡来披上,如今入秋,出汗后若是又着凉,怕是到时身心都要受苦。

但我伸手的动作并不能完成,因为下一秒我的袖子便被司马衷给拽住了:“你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司马衷语气中带着稚气。

见他这样,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从,也不知是不习惯他的脆弱,还是不希望自己为此心软。

夜里不时会听到哀痛的声音,西晋有着灵魂不灭的说法,说是死者死后灵魂仍存在,而且过着与生前无异的生活。皇后的葬礼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送葬丰厚,哀泣不断。

生病就生病吧,还有太医呢。于是我放弃给他拿外衣的想法,重新坐了回来。

司马衷枕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给我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好。”

“我们一起去赏菊好不好......”

“好。”

“以后我们只生一个皇子好不好......”

我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司马衷鼻息浅浅,已然是入睡了。

夜色中回想司马衷方才的话,我才明白为何这段时间,为何所有的人都在为东宫子嗣而着急,唯有他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怕是小时候那段无法弥补的伤痛让他至今也活在那段阴影之中,或许他也害怕自己没办法将爱给予给多个孩子,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生活仍将继续,悲痛的人终将恢复过来,在而后的岁月中,那些逝世的人会成为活着的人的一段记忆,模样逐渐模糊,直至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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