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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5 清芬酝藉,不减酴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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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过世后,司马衷似乎和往日里差不多,但又似乎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依旧和从前一般在众人面前装傻扮蠢,但在私底下却要比从前狠决。前不久有个奴婢走路不小心撞到他,他便直接让人将她乱棍打死。

过去的他好似有条绳子牵着,纵使肆意妄为,但总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如今没人能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便如同此时我被告知,阿宸要回来了。

也不知道司马衷心中究竟谋划着什么,过去我怎么求他让他把阿宸调回来,他就是不答应,如今我没要求了,他倒自己主动让阿宸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阿宸回来我总归是高兴的。

吃过午饭后,秀儿将阿宸领了回来。

有段时日没见到阿宸了,她还是同过去的模样相差无二,还高了不少,只不过依旧喜欢含胸低头,话也不多。

我拉过她的手,将她搁面前好好地打量。

阿宸的手确实如我想的一般粗糙了不少,即便她不说,但也可想而知这浆洗衣物的活儿有多么辛苦。

纵使没办法改变历史,但我至少想保护好周边的人。

我让秀儿取来了面脂,然后从期间挖了一块,在阿宸疑惑间涂抹在她的手背上。

秀儿拿着面脂站在一旁,见我此举愣住了,但也没有多少什么。

这面脂是用牛髓制成,本就价贵,再加上是卖给宫里的东西,品质肯定是最上乘的,如今这面脂被涂在手上,若传出去,指不定又有人说我暴殄天物、挥金如土。

比起秀儿的吃惊,阿宸便显得镇定许多,任由我涂抹揉搓,毫无怨言。

这时,锦瑟进来了,她看了一眼阿宸的手,然后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娘娘,贾司空夫人郭氏来了。”

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将那盒面脂交给阿宸。

郭槐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入宫了,这个时间突然进宫也不知所谓何事,我想到她上次进宫时是抱怨李婉怠慢了她,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李婉。

我让锦瑟接郭槐进来,却见郭槐进来后,一脸愁容。若是真是因为李婉,她应是愤懑才是。

郭槐左顾右盼,欲言又止。东宫奴婢本就不少,光我这儿屋里伺候的都有七八个人。

我见她的表情,估计她接下来说的这话不能让外人听去,于是屏退左右,独留下阿宸在这儿。

侍奉的人一走,郭槐立刻神色慌张地上前握住我的手。

我道:“阿母,是发生什么事吗?”

郭槐一脸羞愤地说道:“还不是阿午做的好事!”

郭槐同我说,前段日子贾充和府邸幕僚宴会时,闻到其中一人身上有异香,那人名叫韩寿,家中并不富贵,而那异香精贵,且与前段时日官家赏给贾充和陈骞的香料如出一辙,细思极恐,贾充便假借家中丢了东西进行调查,谁曾想调查出韩寿与阿午的私情。

贾充和郭槐原是想给阿午找个世家贵族的郎君,谁曾想被自家幕僚给偷了去,这事关阿午的名声,不好声张,故而郭槐方才才叫我屏退左右。如今他俩拿不定主意,这才进宫来问我如何是好。

我听完郭槐讲的这事,也是嗔目结舌。阿午平日里就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没想到在婚爱一事上更是随心所欲。

我问道:“阿午她自己是什么想法?”

郭槐见我先问到阿午,立刻皱起眉头说:“这种事情怎么能她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由她胡作非为?”

我想到阿午平日里做事都特别有主见的样子,然后问道:“韩寿那人真这么差劲?”

郭槐听到我提起韩寿,立刻破口大骂:“那小子不过是绣花枕头,除了长得好看点外,家世钱财是一概没有,你阿妹就是被他的样子给蒙蔽了眼睛,不知人间险恶。”

郭槐说着说着,由原来的愤懑转为哀伤,“阿午说她是真心喜欢那人,但若是韩寿也是真心对你阿午,又岂会深夜翻墙进入与阿午私会?这不是将阿午的名声置之不顾!还说是读书人,连我这妇人都知道女郎名节的重要,他又怎么会不知!”

“阿午说我和你阿父贪慕虚荣,瞧不上韩寿,我们又岂会是她口中说的那种人?我们不让她嫁给韩寿,不过是因为他满腹坏水。我们阿午自小用得都是最好的,这以后自然也应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怎么能他几句花言巧语就给打发了?”

我能理解郭槐此时愤怒,所以没有插嘴,但次日又让阿午进了宫。

阿午没了往日里的神气,整个人如同大病一场般,病恹恹的。听郭槐说,阿午拿绝食和他们怄气,说什么也要嫁给贾寿。

我看着阿午消瘦的面容有些难受,便让阿宸去拿来些糕点来。往日里阿午是最喜欢宫里这些吃食的,但今日却是兴致乏乏。

我开玩笑对阿午说:“你之前不是说要把那香带给阿姊的吗?怎么说话不作数,倒给了旁的人?”

之前归宁的时候,我曾在阿午那儿闻到身毒那边的香,估计这个便是她送给韩寿的那个。

阿午听到我这话,这才开了口:“那香料只有一份,我想着阿姊在宫中应是什么也不缺,这才把那香料给了韩郎君。”

我道:“阿姊是什么都不缺,但看你对那人比对阿姊还上心不免也是吃味。”

阿午立刻回道:“我对韩郎君和对阿姊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我对韩郎君是喜欢,对阿姊是敬重。”

“那你对阿父和阿母呢?”

阿午听到我提到贾充和郭槐,立刻偏过头,有些赌气,但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自然也是敬重阿父阿母的,只是这几日,我每次去见阿母,她都在生气,还辱骂韩郎。阿父还说我不知自爱、不懂廉耻,说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说道:“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谁让你背着他们和韩寿私相授受。”

阿午听到我这么说,立刻瘪嘴说道:“阿姊,怎么连你都这么说我,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听到这话感到疑惑的很。阿午和韩寿的事我也是刚听说没多久,我当初有和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我问道:“我当初说了什么?”

阿午看着我,煞有其事地说道:“阿姊以前和我说过杜丽娘的故事,还同我说,若是碰到心悦之人一定要和他在一块。阿姊还说若是遇到心悦之人,心头便似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我一时语塞,记忆中好似她是有和阿午说过杜丽娘的故事。

我有些心虚道:“那韩......韩寿真这般好?”

阿午听到我说这话,羞红了脸。

阿午同我说,她是在贾充的宴会上看见韩寿的,当时她躲在青帐后窥探,然后便对样貌出众的韩寿一见钟情,红莲之前在韩府当过差,识得此人,于是便帮阿午从中牵线,这才有了后来韩寿翻墙的事情。

红莲红莲,倒成了红娘了。

我原是想教训一下红娘,却不见她的身影,于是便问阿午:“红莲今日怎么没跟来?”

阿午原是低着头,听到我这么说又赌气起来:“还不是阿父!他见是红莲把韩寿给带进来的,便对她严刑拷打,我怎么求情都没用,红莲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估计恢复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虽然贾充的责罚过于残暴,但红莲也确实应该受点惩罚,毕竟把外男带进贾府和女郎私会,这是何等大的事情。

阿午原是想和我抱怨贾充,毕竟我曾告诉她不可随意苛责下人,但她见我的表情严肃,于是话说到一半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姊,我做错了吗?”

过去我同阿午说那牡丹亭的故事只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去追求自己所爱,却没想到她会直接把牡丹亭的情节给落实了。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她所做是对还是错,她不过是践行了我当初所教导的罢了,即便有错,也应在我。

我没见过韩寿,但他这个做法确实是不适宜。

韩寿不像阿午一般有我给她灌输牡丹亭一样的事物,他自幼在西晋成长,肯定知道“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但当红莲同他说了阿午对他有情,他连阿午都没见过,便生了情愫,选择翻墙。

韩寿如此做法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担心若是他求娶,贾充会不愿意将阿午嫁给他,二是即便贾充同意了,纳采问名这些繁琐的流程没几个月下不来,他等不及。

阿午如今二八不足,分明还是个懵懂的少女,她也只是被韩寿所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所迷住。

所谓的才子佳人话本不过是一种浮于现实的对爱情的遐想,若真落实于现实,未必有话本中叙述的那般美好,尤其是在这个女性并没有太多选择的时代。

我看了会阿午,然后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见的人也不多,谁能保证日后不会遇到比这韩寿还好的人?”

阿午低下头,目光落在了小腹上。

我见她这样的反应觉着不对劲:“你这是......”

阿午喃喃说道:“阿姊,我有身孕了。”

我听到阿午这话,脑子忽地一片空白。

原本我还觉着将这二人分开不是一件难做的事,只要分开的时间长了,阿午再认识别的人,便也会将这韩寿给忘记,谁曾想竟然有了。

怪不得狠绝如郭槐和贾充,也没有直接将这二人给强行分开,原来是分不得。

收了神后,我问阿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阿午抬头看向我说:“阿姊,我想和他结婚。”

-

贾充那边是由我来说服的,毕竟顶着一个太子妃的名号,贾充可以屏退其他人,却不能不听我说话。

其实我也没什么能劝贾充的,无非是说他俩都生米煮成熟饭了,韩寿虽然家族没落,但祖上好歹也是有名望的人,而且学识长相出色,做女婿也说的过去。

在西晋因为结婚是两大家族的事情,若是夫妻二人其中一家的氏族没落,婚姻关系破裂也是常有的。

阿午有试错的成本,不论是贾充抑或是我,都能给足她底气。即便日后她不愿和韩寿继续下去,也能选择和离。只要平阳贾氏还繁盛,阿午的情况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贾充背对着我,虽然他是听了我说的话,但却不能被我所说服,对于韩寿翻墙一事,估计没有哪个父亲能接受这种女婿。

我看着贾充的背影,能想象出他气得胡须吹起的样子。

这些话并不能使得贾充完全被说服,于是我低声说道:“我知阿父希望阿午能嫁一个家世背景更好的郎君,但如今贾褒是齐王妃,而我是太子妃,若是阿午再嫁给一个家世显赫的人,官家会怎么想......”

贾充闻言转身看向我。

良久后他走上前,然后拍了拍我的肩:“阿南长大了......阿午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纵然贾充是真心对待阿午的,但于他而言,自己的仕途前景是更重要。可以说他自私,但平阳家氏的繁盛又何尝不是系在他的身上呢。

忽而贾充话锋一转:“听说阿宸回来了?”

我也是没想到贾充会突然提起阿宸这事,一时之间也愣了半刻,回过神后说道:“太子仁善。”

贾充交代我说:“阿宸也是因为你的事才受了这苦,你要待她好些。”

贾充此番话不禁让我疑惑,平日里看他对其他的奴仆也不曾上过心,怎么就对阿宸如此这般。

我虽然有万般猜测,但没一个能摆上台面上的,于是索性就在这事上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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