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和鱼？林间鹿和水中鱼？满树密密麻麻的红布条和木牌，独独让她撞见了这一张。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可按照水中鱼给自己留的地址，是离花城很远的另一个城市啊。而且如果鱼鱼也在花城的话，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给自己提起过呢？

林鹿仍捏着这张红布条，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眼见游俞从远处向自己疾步走近。

她只得先掏出手机将许愿条上的字拍了下来，打算过后再问问水中鱼。

“小鹿，你在拍姻缘树吗？”游俞站定在林鹿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他的个子太高了，树上垂下的红布条像顽童一样，吊着脚拨乱他的发丝，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你有求姻缘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清泠的檐铃声，切切如私语。

突然间，林鹿脑袋里竟然涌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水中鱼……游泳的鱼……游俞？

林鹿紧握着手机在空中虚晃几下，嘴上打着哈哈，“随手拍的好玩呢，我求什么姻缘”，掩饰心虚般地又反问他：“你求姻缘了？怎么样？”

游俞微微弓下腰，与林鹿的视线平齐，眉眼带笑，“大师说，心之所往，不问西东”。

其实这个回答和游俞想的一样。他求签时就一直在想，要是抽到不好的签，那他就呆在那儿，哪怕把签筒翻个底朝天，直到抽到好签为止。神明不答应他和小鹿在一起，那他就自己创造条件让神明非答应不可。

“唔，大师说话就是有水平，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林鹿与游俞并肩走着。

知空落在后头，网瘾少年又开了一局游戏。

“你什么时候来过迦南寺？”林鹿试探性问道。尽管水中鱼就是游俞的猜测听起来很魔幻，但林鹿一旦有了某个念头，就会忍不住去求证，即使只是证伪。

“大概……两三年前吧”，游俞直视着前方，过了几秒，才转过头看向林鹿，抱歉地说，“有些记不清了，我来的次数不多”。

“也是求姻缘？”

游俞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求我爱的人能平安顺遂”。

那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愿。林鹿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从时间和求愿的内容来看，那张姻缘条应当不是小俞写的吧。

林鹿啊林鹿，别太自作多情了，那张红条是否是水中鱼写的还另说，“水中鱼就是游俞”那更是荒谬至极。

林鹿急于否定自己的猜测。即使她知道仅从游俞的一面之词来断言猜测正确与否是漏洞百出的，如果游俞此时说谎了呢？或许水中鱼留的地址是假的或是其他家人的地址呢？

林鹿不管。她不想水中鱼是男的，她更不想水中鱼就是游俞。

水中鱼与她无话不谈、灵魂契合，她一直都觉得鱼鱼是一个可爱的甜妹。如果水中鱼变成了小俞……

同一所大学、六年网络世界的密友，还隐瞒了网友身份成为自己现实生活中的搭档，林鹿只会怀疑，他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究竟有何企图？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命题。

可是从和小俞的朝夕相处来看，他又绝对不是心思深沉、两面三刀的人。

所以这让林鹿很纠结。为了斩断这种纠结，她干脆就直接否认“水中鱼就是游俞”的猜测。

不会的，小俞不会是水中鱼的。林鹿反复暗示自己。

-

和傅正清、幼幼碰面后，一行人同去求了开光的挂坠。

幼幼对新得到的小兔子玉坠爱不释手，缠着傅正清快点帮自己带到脖子上。

林鹿则挑了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玉坠，她觉得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玉坠是真的有点东西。

知空趴在玻璃柜台上，目视完林鹿将玉坠挂至胸前，突然敛起笑，一脸严肃说道：“把玉坠放到衣物里面，不要交给不熟识的人，也千万不能接受别人赠予的佛牌，否则会相冲”。

林鹿被他神叨叨的表情吓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莫名其妙地说：“我能从哪儿接受别人给的佛牌？”

她“啧”了一声，“你今天都没事做的吗？消失了这么老半天，你师兄也不来找你？”

知空白了她一眼，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摇头晃脑嘀咕着“真没良心，特意来陪你还嫌我烦”，然后用下巴点了一下游俞，“喂，你怎么受得了她的，铁石心肠的大直女”。

游俞一本正经地反驳他的话，“小鹿很好，她只是嘴上这么说，其实内心很柔软善良”。

知空又白了游俞一眼。得，好一个妇唱夫随，面甜心硬的大直女和傻不拉叽的小忠犬最配了，尊重祝福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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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求的求了，该买的买了。几人将寺庙逛完一圈，又摸进禅房听了一会儿僧人念经讲佛，结束时，山间已涂抹上几线霞光。

幼幼趴在林鹿肩头昏昏睡去，口水滴淌到她的发丝上，林鹿哭笑不得地轻轻戳了戳幼幼圆圆的侧脸，竟没有半分嫌弃，打心眼里觉得她像只可爱的小花猫。

游俞拿出一张湿纸巾，先是自然地握住那缕被粘湿的头发，像对待珍稀古董一样仔细擦干净，然后张开双臂轻声对林鹿说：“我来抱吧，你抱着待会儿走出去可能会手酸的”。

林鹿也没细想，完全不客气地将幼幼交到他手上，松手后看到傅正清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表情，突然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这是人家的小孩啊！他俩在干什么，怎么熟练的像自己家小朋友一样……这么想着，林鹿不禁耳根隐隐开始发烫起来。

游俞和知空先行一步走在前面，林鹿和傅正清做起了甩手掌柜，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这男孩真的挺不错的，好好珍惜”，傅正清语气认真地说道。

林鹿抠了抠手指，硬着头皮解释，“清清姐，你可能是误会了，他其实是我同事，不是我男朋友，之前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才让他假扮我男朋友的”。

“哦？”傅正清拖长尾音，像是有些惊讶，但又像早已心知肚明，“但小俞应该不是假扮的”。

在林鹿疑惑的神情下，傅正清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你可以考虑假戏真做一下”。

“啊？”林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傅正清却转移了话题，“你那个暗访会所的节目什么时候能出来？”

说起这个林鹿就头疼，《欲望都市》这个栏目是系列调查，每一期都由不同的记者团队采写拍摄，涉及民生、政法、经济等多个领域，所以制作周期很长。现在才只推进到第二期，就感觉已经困难重重，林鹿甚至觉得这节目很可能会胎死腹中，或者是等到风声过去了再静悄悄地播出。所以，她也没有一个准信。

如实解释后，傅正清反而很淡定地点点头，“不会很好做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能够播出来的话，可以将你们的镜头放进去吗，放心，会打码的”。

傅正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啊，随便放，我跟燕如提过这件事，她说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有露脸的镜头必须得给她磨皮美颜一下”。

不愧是黄燕如啊。林鹿在心中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说不定等你节目播出的时候，我已经当上花店老板了”，傅正清眺望着远方，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她想，也是时候该抽身了。

*

知空把他们送到停车坪，按照往常的发车时间，恐怕还得等二十多分钟。

“林鹿，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知空手机都不玩了，再次叮咛道。

“知道啦知道啦”，林鹿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并没有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身边没有人信佛，她自然也不会把玉坠给别人或接受别人的佛牌。在她看来，知空的嘱咐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林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纪念品摊前的物件，一本被垫在木鱼、 铜磬等法器下的小册子如当头一棒，让她怔在原地。

半晌，她伸出手取出那本书，翻开字迹昏花、破损严重的封面，扉页还是崭新的，翻折处印着作者的照片和过往履历。

是陈肈叙在迦南寺调研后编纂成册的一本学术专著。

“哦这个就是之前和你一起来调研采访的那个老师写的书嘛，他后来给寺里捐了几千本书，里面也有他写的这本书，住持还特地让我们都去瞻仰学习来着”，知空撇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了，生怕多看一眼就有人要“考考他”了。

傅正清闻言也凑过来端详一番，视线定在陈肈叙的照片上，喃喃自语般，“这个人……好眼熟”。

林鹿以为她说的是当年那个新闻，“你可能在电视新闻上见过，他是我老师，但他已经去世了”。

傅正清摇了摇头，她在查林鹿身份时，确实对她老师那条新闻略有耳闻，但没看到过陈肈叙本人的照片，她对这种政法新闻更是不感兴趣。

她点开手机搜索页面，输入陈肈叙的名字，更多的照片扑面而来，她不自觉蹙起眉。

“我见过他”，傅正清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笃定地说道，照片是陈肈叙参加慈善活动时的抓拍镜头。

林鹿歪着头，不明所以。

只听见傅正清又说道：“我在会所见过他本人”。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林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抑制住躁动不安的情绪，她扶住傅正清的胳膊，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气声说：“等回去了，你再跟我详细说一下，好吗？”

傅正清定睛看着林鹿，竟感觉她快要哭了，声音也有些抖。于是赶紧覆上林鹿的手，说：“好，我知道什么都会跟你说清楚”。

话音未落，大巴排出的尾气“呲”地打断所有人的思绪，车来了。

知空踩着点加上几人的微信，还像个孩子一样满脸不舍地扒着车门，“有空常来看我啊”，他指了指林鹿，瘪起嘴，“特别是你，冷漠无情的女人，不过你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哼！”

谁知，知空的话竟一语成箴。

在车上，林鹿接到马东的电话，通知她尽快办理好护照和签证，她将以特派记者的身份和文娱部的几名同事一同前往暹国。

林鹿不解，“文娱部去拍文旅节目，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你当然有另外的任务”。

暹国近年来枪支、大.麻逐渐合法化后国情如何，对花国会造成什么影响，是否还适宜前往旅游居住等，这些都是民众比较关心的话题。况且，随着花城禁毒扫黑行动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也需要抓住这一契机做好宣传教育工作。

“你不是之前做过东南亚跨文化传播的研究，还曾去暹国研学过，好歹也会点暹国语言，交给你我很放心”，马东施施然说道。

呵呵，我那点三脚猫蹩脚语言，放心吧，交给我，一定会搞砸的。林鹿想了一下，“我们部门还有谁去？”

“游俞啊！”

“小俞？！”林鹿惊呼，马东疯了吧。

身旁的游俞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奇地歪着头看向林鹿。

林鹿微微背过身子，用手捂住手机出声筒，“他还是个实习生啊”。

“他没跟你说吗？因为表现出色，今天通知他提前转正了，他今后就是你的正式搭档了”。

林鹿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皱了皱眉，思来想去还是说：“不行，他经验还不足，这次的拍摄也有点危险，我觉得这个安排还需要斟酌一下……”

“林鹿，你应该去询问一下游俞的意见”，马东打断她的顾虑，“至少在技术上来说，他在我们这边是过关的，如果你觉得他不适合这次的采访，他也不想去，那我们再给你换人”。

林鹿沉默了，她侧过脸去看游俞，只见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好，我会跟他商量”。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