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那种头晕脑胀的不适感愈发强烈了。

林鹿测了□□温，有些低烧。戴好帽子口罩围巾三件套，她全副武装着把东西寄给南知后，去台里找马主任休了个年假。

当下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都让她意识到，自己需要腾出一些时间，养精蓄锐的同时也能好好梳理一下。

她坐在电脑前，正往OA系统里提交休假申请，好在马东还算有人性，可能是见她确实状态不佳，特许她假后再补其他手续。

“嚯！你这幅装扮是要去抢银行啊”，文君拎着一袋小笼包，晃晃悠悠坐到林鹿旁边，“吃早餐了吗？”

大敞开的塑料袋里，小笼包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但此刻的林鹿只能闻到那股泛着油水的肉腥味。

她捂住反胃的腹部，把头撇到一边，“不吃，君君，拿远点”。

文君下意识将袋口系紧，麻溜地放到自己桌下后，才问：“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发烧，头晕恶心”，林鹿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向文君叮嘱道，“我已经跟马主任请了年假，这几天部门有啥事你多留心点，有什么拍摄任务可以带着小俞……”

文君赶忙制止她的话，“停停停！你怎么搞得像托孤一样，不就五天吗？”

她拍了拍林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在家好好休息吧，没必要那么拼，狗命要紧，走吧！”

与文君简单交代完后，林鹿便拎着包下了电梯，正巧与刚出电梯的游俞擦肩而过。

游俞还似乎意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另一部电梯。

正在下行中。

他怅然若失地走向办公室时，还在暗暗想：今天一天都可以见到小鹿了，打起精神来！

一进门，只见他们那块区域就文君一人正在吃包子。

“文君姐，早”，游俞礼貌地问候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小鹿还没有来吗？”

文君擦掉满嘴油，“嗯？她休年假了，刚走，你没碰到啊？”

眼底划过电梯下行的那一幕，游俞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与小鹿恰巧错过，接下来可能好几天都见不到小鹿了。

在狗血电视剧里，两个相爱的人怎么都遇不到，这是非常不祥的征兆，预示着两人最终有缘无份、相忘江湖。

正在患得患失阶段的游俞，强行将这一晦气的念头甩出脑海，他第一次庆幸小鹿并不爱自己，所以这种仅限定于相爱之人的征兆在他们这里是不存在的。

路过林鹿的办公桌时，她电脑屏幕正亮着，右侧的微信界面跳出几条信息提醒。

【商岸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有空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商岸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既然你说原谅我了，那可以重新加回我吗？给我个机会吧，林鹿，我一定会改的。

游俞一时愣在原地。

消息提示音也引起文君的注意，她惊奇地“咦”了一声，“小鹿连微信都没退吗？小俞你顺手帮她退一下吧”。

文君正在忙手头上的工作，头也没回地说：“免得她手机信息不同步，错过重要消息了”。

鼠标光标正停留在商岸的好友申请附近，一个幽黯的念头在游俞脑中一闪而过：把他的消息记录都删掉，这样小鹿就不会重新加上他，不会赴他的约，他们也不会有更多的纠缠了。

这个计划还没付诸实践，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祁信】林记者，最近有空见一面吗？

游俞面无表情退出林鹿的微信后，一脸沉重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小鹿太受欢迎了，情敌是删不完的。他不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人为减少小鹿挑选幸福的机遇。他不想让小鹿讨厌自己。

-

回到家后的林鹿，喟叹着窝进沙发里。

哇！舒服！

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商岸和祁信几乎同步发来的消息。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同意了商岸的好友申请。

但情窦初开的林鹿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木头疙瘩了，商岸对自己是什么情感，她隐隐能够感觉到，便刻意疏离地回道：“改不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另外最近没空吃饭，以后再说吧”。

然后再给祁信回复：“祁队，怎么了？”

祁信很快就发来新的消息：“上次你搭档说我年纪这么大还没个女朋友，我觉得他提醒到我了”。

林鹿乐了，小俞还会说这种不太礼貌的话？她怎么不太信呢？便好奇地问：“你说了什么，小俞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她甚至想象不出游俞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祁信】他说他在追你，我劝他趁早放弃，因为你说过你不喜欢年纪小的弟弟。

？

祁信这话怎么这么怪呢？好像小学鸡告状，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茶里茶气的。我之前说不喜欢弟弟是因为那时候我也还只是个妹妹，要是再喜欢比自己小的，那都未成年了！犯法的！

而且弟弟怎么了！我现在就喜欢年轻温柔的可爱弟弟！还不允许人偏好有变化吗？

林鹿正在无声狂怒。

【祁信】然后他就说“你年纪比小鹿大，还不是一样没追到她”。

她一时还没从祁信这句话中绕出来。他的新消息又紧随其后。

【祁信】所以，林记者，我可以正式追你吗？

！！！

林鹿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她满脸惊恐地试探性问道：“你是本人吗？”

下一秒，祁信就发来了一条语音：“我是本人，我也是认真的”。

不是，商岸和祁信他们都有病吧！嫌她脑子还不够混乱，非得扎堆来烦她是吧！

就在这时，祁信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鹿木着脸直接挂断，打字回复他：“婉拒了哈，太累了，难得跑”。

正赶往医院处理医患刑事纠纷的祁信，看到林鹿这句看起来有些无厘头的拒绝，不仅没羞恼或觉得丢面子，反而无奈地笑了笑。

她呀……

祁信只好向林鹿叮嘱道：“最近可能是天气变化较大，周围好多人都得了重感冒了，你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今天，他又接到一起报警称花城人民医院医生给发烧病人看病，结果病情反而更加严重，气急攻心的家属直接捅伤了主治医生。

这已经是近期第二起类似案件了，不容小视。

祁信一行人赶往现场时，局面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医院的保安用防爆钢叉将持刀伤人的家属摁倒在地，而一个彪形大汉蹲在伤人者身侧，用膝盖死死抵住他的腰部，一只手还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水果刀。

训练有素的警察迅速上前接管控制住伤人者，壮汉这才站起身，把凶器递给警方，拍了拍手正要离开。

围观的病人纷纷叫住他：“哎你不能走！见义勇为的英雄！必须得让记者来好好宣传报道一番！”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小事小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雄浑且江湖气息浓厚的声音，听来很是耳熟，祁信侧目看向那人，正巧他也转过身。

祁信惊讶喊道：“曲路野！”

*

休息室。

祁信对已经得到及时救治而无大碍的主治医生进行了简单的问话，才得知那位病人被送来时已经肺部感染严重，因不像是寻常重感冒引起的肺炎，医院便劝家属转院到以感染科闻名的花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做更进一步的诊断，而他们短期内只能做保守的消炎处理。结果家属还没来得及预约到那边的床位，病人就突发休克。

“刚抢救回来，朱医生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家属就跟疯了一样，上来就是一刀！还非说是我们医院把人治坏了……”惊魂未定的护士在一旁替主治医生打抱不平起来。

祁信一边记着笔录，一边问：“病人职业、最初染病的地址等具体信息，方便透露吗？”

护士说了句“稍等”，匆匆取来病人的信息表后，递给祁信，“病人是在科技园一个工厂做工的，说最开始有发烧迹象是在家测体温计量出来的，哦，他家不在我们这个区，在……”

祁信在表单的家庭住址处画了一个圈，用笔头重重点了点工作笔记本上另一起类似案件的涉案人工作地址，沉声道：“都在光明区的科学产业园区”。

“是哦，诶，为什么是都？”护士好奇地问了一嘴，但当即就意识到自己多话了，看着对面一脸凝重得像座冰山一样的刑警，她默默闭上了嘴。

祁信把信息表夹进笔记本里，向护士颔首致谢，看着主治医生说：“多谢，您多注意身体”。

刚走出门，似乎想到什么，他脚步一顿，回头向几人提醒道：“近期似乎有新的流感，医院可以多加强一些防护”。

走到医院大厅时，祁信还在想两个案子之间的关联，涉案人都在科学园区工作，不过一个是机械工厂的组装员，一个是生物科技公司的质管员，首次发烧的时间也都比较相近，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祁队长！”

站在医院大门吹暖气的曲路野乐呵呵地朝祁信摆了摆手，等他走近了才神神秘秘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普通医患矛盾怎么还由你出马了？”

祁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傻大个竟然变聪明了？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但他显然不会因为跟曲路野有过一面之缘，就将案子向他全盘托出，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不错啊，这么些日子没见，又成了民间英雄了？”

“说笑了哈哈！”曲路野粗犷地大笑两声，那股子匪气一如从前，“还不是托林记者的福，一篇报道给我安上了这个名头，梨子说立人设得从一而终，不然人设崩塌可就惨了”。

祁信皱了皱眉，“名头可不是林鹿安的，不要瞎说，那是网友们给你的褒奖”。

曲路野也后知后觉到自己这话有点毛病，瞧他这张没文化的嘴，差点把林鹿说成是帮助自己炒作、立人设的始作俑者。还好他这番话没跟其他人说过，不然恐怕又会给林记者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走出医院大厅的大门时，曲路野感叹道：“但你别说，网友们帮我打造的这个人设，现在确实成了我前进的动力和方向，即使是为了立住这个人设，我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纵了。梨子说的对，只要能一辈子做个伪善的人，那就是一个好人”。

曲路野刚说完这段话，就在门口碰到了目睹他刚才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的路人，路人笑吟吟地朝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夸了声“厉害”。

祁信也含笑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羞赧地嘿嘿一笑，那副乍一看凶神恶煞的容貌竟变得有些柔和起来。

曲路野自言自语般说：“当个好人的感觉，好像也还不赖”。

-

回局里的路上，祁信正想跟林鹿说一下医患矛盾这件事，她是新闻敏感度很强的记者，说不定能从中挖出什么料。

结果就看见她更新了一条朋友圈：【休假中，有事也勿扰，五天后再说。鞠躬感谢.jpg】

他笑着摇了摇头，收起手机，认真翻阅起手头上已有的线索。

*

切断一切通信设备后，整整四天的闭关，补完一直没时间看的几部电影，困了睡、醒了吃、吃了看电影的日子让林鹿神清气爽，心情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她一边打开关机好几天的手机，一边想：这时候就算让她去上战场，她都能斗志昂扬地欣然接受。

手机刚开机，文君的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的姑奶奶，你总算开机了！”

林鹿哼着歌，悠闲地问：“怎么啦？”

“你感冒好了吗？现在没发烧了吧？最近没出门，没去光明科学园那边吧？”

“早好了，没发烧了，没去过，我家里蹲了四天”，听着电话那头急吼吼的接连发问，林鹿蹙起眉，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文君松了一口气，但随后提高音调，激动地说：“出大事了！外面已经沦陷了！！！”

林鹿偏头夹住手机，打开电脑，铺天盖地的新闻涌了出来。

【花城发现首例不明原因肺炎患者，以致三人死亡，专家表示：不用恐慌，传染性不强，目前可控】

【光明科学园区负责人日前接受调查：疑似感染者皆为园区员工，园区即日起将整顿彻查】

【一线告急！光明医护人员及救助设备陷入短缺，请求支援！】

紧急挂断电话后，无视数十个未接来电，林鹿点进微信，密密麻麻的未读信息如爬虫一般争先恐后钻进她的眼底。

其中，在电视台新闻中心总群里，马东一大早发出了一条类似于“召集令”的通告。

【马东主任】疫情突发，感谢前线各位记者同事们发回的一手消息，现光明科学园区还没有媒体入驻，有意愿者可自主报名。需签署意外风险自负承诺书，请慎重考虑。

半天已经过去了，群里无一人响应。

大家都很清楚，现在科学园区很有可能就是感染最严重的最大疫区，况且究竟是什么病毒、传染率和致死率如何，目前都没有明确的定论。贸然前往，很可能就是第一批送死的。

林鹿短暂思索几分钟后，毅然点开与马东的聊天窗口。

“我去”。

小鹿的荣誉之战！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