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妖缠丝

终是念完了最后一封，整个云府一片死寂，十四人的声音如同洪钟，一声声砸在众人耳畔，哪怕是早就归附于云梓宸的焦丘等人，先前也只以为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此刻免不得被这晴天霹雳砸个头晕目眩。

众人倒不是真的傻到失声，而是不可置信到不知该先问哪一句好。这信都是假的吧？可是为何冷羽瑟会构陷自己的夫君？若这些信都是真的，那轩辕绞所要求的，云梓宸都做了？单单就说这唯一一封云梓宸还没能递给轩辕绞的信，就足以让他沦为个彻头彻尾的千古罪人！

梓宸一颗心已是鲜血淋漓，看到这最后一封，那“……人族强将以郑勋为首，吾已暗地下手……”犹如惊雷劈在头顶，羽儿认定是自己要害她兄长？看着爱妻尽是冷意的侧颜，心里升腾起几分绝望，木然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璟然冷笑着，摸出一支早被血污浸染的箭矢：“云盟主若不知从何说起，便从这支箭说起，如何？想必众人都认得盟主府特制的箭矢。”

梓宸自然认得自己的箭，看着已被血染成暗红的箭身，脑中浑浑噩噩，盛璟然这是又要栽赃自己什么？羽儿再不会相信我了，她会信盛璟然的……

诸人看着这支尾羽泛着淡淡金色的箭不明所以，却也没什么人插话。云梓宸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这些信不是子虚乌有，但许是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众人竟在恍惚中生出一种静静听下去的念头。说不定，其间有什么天大的误会？说不定，到最后会有什么峰回路转？说不定，这是盟主为了颠覆妖界的计策？不然人界毁灭，对云梓宸有什么好处？见璟然揪出了一个由头，在场者无不紧紧盯着云梓宸，只待他回应。

焦丘等人一早便知这位盟主一肚子坏水，自然较旁人接受得顺当些，此时已然信了十成十，但也碍于某些原因默不作声，只是心中暗暗打鼓，到底是低估了云梓宸的邪性。

其修离得不远，自然发现这箭上有被血迹掩盖的暗红咒文，走近看了两眼，面色显然更差了些：“盛庄主，这箭哪儿来的？”

“从郑勋身上拔出来的。”

梓宸腾地瞪大了眼，脑中这才清明两分，原来谷涛用的是自己的箭！表弟先前也不是没用过自己的箭，这倒算不上稀奇。梓宸暗自想着，谷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心意，再加上他追随自己是众所周知的事，哪怕说这是场误会，又有谁能相信？更何况，这样说也无异于承认了投靠妖界之事，后面的解释又有何用？

见梓宸在听到“郑勋”二字那一瞬闪过的惊异，璟然挑眉嗤笑：“我亲眼所见，盟主用这支箭射杀郑勋。怎么？敢做，却不敢认了？”

梓宸不知璟然的“亲眼所见”是如何而来，只知谷涛射的和自己射的无异，这一切都是自己埋下的因，又能怪到谁头上？梓宸无从解释，强自重复道：“我不想的……”

素来敬重郑勋的尹源已是彻底将云梓宸认作人面兽心的败类，加之来前妻子耳提面命一定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暗道今日定让云梓宸血溅三尺，好替郑少将军报这暗箭之仇，但仍旧先关切地朝璟然问道：“郑兄的伤势如何了？”

此话实在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郑勋因被泼了脏水而被众人好一番排挤和无视，后来众人知道他受了诸多错待，皆是又有愧又有敬，听说他在云都受了伤，无一不盼着他好，可惜试着去探望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只听说他还要静养。

先前参与云都之战的人担心坐骑会受妖兽震慑，都没骑马，是以视线并不开阔，加之全副心神对待眼前的妖物，还当真就没人看见郑勋是如何中了箭，又是如何在中箭的瞬间被枫漓带离了战场，直到战事结束才发现他不知所踪。尹源等人跟云梓宸一同搜寻了好些日，才听说郑勋受伤被救，此时关心之余，也免不了因云梓宸当初那副假惺惺的模样而生出一层森然寒意。

洛弥被宝贝徒孙拼命扯着袖子，正想撇着嘴说愿意替郑勋看上一看，就听到羽瑟近乎缥缈的声音：“哥哥死了。”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便是齐齐默然。

梓宸心中却是一股战栗恐惧直涌而上，已然明了为何羽儿的恨意会如此没有转圜。郑勋殒命，羽儿那日又见了轩辕绞来信，无论自己再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定然再无可能相信自己，定然不会再有丝毫留情……可，这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已经悔改了……

羽瑟只是望向台下众人，不等他们质问云梓宸，就将目光停留在莫宽身上，幽幽道：“既然云梓宸曾按轩辕绞吩咐，引得武林人士讨伐我兄长，另有一事需叫大家知晓。去岁年中，揭穿程峰害人之事，是我怕诸位因着我和郑勋的关系而先入为主不信我，就仿了云梓宸的字，实则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如今想来，程峰当真是冤枉你么？”说到最后，羽瑟已然看向犹如困兽的梓宸，仿佛在看他会不会徒劳地否定，却见他只是无措地倒退一步。

在场众人大多没收到这种信，也不知那臭名昭著的程峰死前说了什么，听羽瑟一言，多少有些不知所以。

但莫老等人一回想，当初收到的信上，的确没有云梓宸的印鉴，只是看着字迹有些像，加之追凶心切，这才赶赴玉昆镇，如今瞧见云梓宸这幅作态，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洛弥顿时肃了神情，半句废话也无，直视着云梓宸问道：“我师兄也是你杀的？为了陷害郑勋？”

陈启一直对没能揪出程峰背后之人而耿耿于怀，盯着云梓宸阴恻恻道：“是你要杀我的乖徒儿？”

为爱妻之死早生华发的独孤罗，眼中已是遍布血色，盯着云梓宸，一字一顿问道：“娇仙喜欢四处斩杀妖物，所以你杀了她？是亲手杀的？还是派谁杀的？”

佘霸身死之后，其众徒弟不服佘烈者众，起初还因同仇敌忾而搁置内斗，自程峰伏诛后越发不同心。佘霸首徒刘溪干脆带了众师弟分立出来，也自称灵蛇派，此时如梦初醒，自觉摸清了来龙去脉，指着云梓宸怒喝道：“先师最是见不得魑魅魍魉，定不会和你同流合污，所以你便害我师尊，还扶上来这么一个软骨头！”诸位师弟高声应和。

痛失亲友者纷纷逼问，声音层层叠叠，心思尚且沉静之人回味过刘溪之言，才觉脑中钟声一震，灵台清明。说起来，何止是佘烈？焦丘在大长老惨死后将霄云门变成一言堂，赵日在掌门赵阳和师兄赵奇殒命后登上赤练派掌门之位，还有还有……

众人眼神越来越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焦丘等人明里暗里尊崇云梓宸，而死去的这些人不是一心求仙问道，就是一身铁骨铮铮，绝不可能匍匐于妖界脚下。死了这么多名士，全都算到郑勋头上，后来“真相大白”，也不过折了程峰这么个小人物，如此显而易见的恶果，竟到此时才清晰地甩到众人脸上。一时间，不止将云梓宸认定为血仇之人，几乎所有人都要群起而攻之。

莫老想着爱女对云梓宸的痴情，方才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服了好几颗清心丸才缓过劲儿来，运足了内劲，声如洪钟：“云梓宸你这畜生！”言罢就踩着刘溪的肩膀跃到前头，一掌向云梓宸劈去。

有人起了头，便再无人能按捺得住了。

云梓宸却早在被众人逼问时就冷静了下来，自然防着有人会出手，只见他从袖中猛地抛洒出无数丝线。那丝线有如长了眼，直直朝攻近身来的武林人士飞去，只要沾了皮肉便融入不见。

其修一眼就瞧出这飞丝的怪异，大声喊道：“妖缠丝！”

可惜，众人纵是听到也迟了，这诡异的丝线一出就四处飘散，直直朝众人面门扑去，离得稍近的都被钻了空子，一时间浑身剧痛，哪还有力气去攻云梓宸？离得远些的本来也就是功力弱些名号低微些的，见众高手前辈大都痛苦得直不起腰，一时踌躇不敢前，更有数人掩面而退。

御山弟子倒是可以操纵术法抵御一二，虽有几个修行浅的被沾了身，但其余的还算安好，只是也需全神贯注防着这些细丝，无法加入战局。

一直站在梓宸身后的谷涛似是终于认清了事实，不可置信地嘶喊：“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

云梓宸回身就朝谷涛劈去一剑，哪里还寻摸不出他的异心，阴笑道：“跟着我一起干了这么久，想将我推到前头挡着？若你身上不带妖气，怎会防得住妖缠丝？”

谷涛本就是做戏，被云梓宸拆穿后恨得牙痒，心道将自己撇干净怕是不行了，眼见他被盛璟然缠住，自然是乐见其成，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逃了。

众人只是将谷涛当做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压根儿没什么人注意到了他，璟羽二人虽瞧见了，却也无暇顾及。

羽瑟自是全然没有不适，一把夺过璟然手中的箭矢就朝梓宸攻去，错身时看了璟然一眼，若自己避过妖缠丝是因着当年饮下那人几滴血，这明显不似莫宽痛苦的狐狸，身上的妖气又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