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我害怕
璟然张了张嘴，终究是无话，眼睁睁看着羽瑟蹲下身去扣住婉惜脖颈，一时间呼吸都乱了节奏，闭上眼定了定心神，羽瑟这是要诛心，这是她三番相救的人，又是这般身份，她不可能当真下手，但若此时不让她泄一泄邪火，恐怕才真要不妙。
灵儿只觉天旋地转，羽瑟要报仇，义兄劝不住便不管了？不行，羽瑟会后悔的，不能让她沾染陆婉惜的血。灵儿如是想，岂料刚走两步，就被璟然拉住，震惊抬头，只见义兄攒眉摆首。
羽瑟将唇附在婉惜耳边，轻声笑：“你仔细瞧瞧吧，左艾琳，你的夫君和小姑子，会护着我的，没人会去二皇子那里告发我。你猜，我杀了你，你夫君会怎么处置你的尸体？”
婉惜傻傻看着任由自己被人欺辱宰割的璟然，终于不甘心地承认，纵是冷羽瑟要自己血溅当场，自己痴痴恋着的夫君，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对着冷羽瑟，至多不过是说一句“她毕竟是我妻子”，只此一句，冷羽瑟不依，他便再做不出任何违逆她心意之事，他便能眼睁睁看着她杀了自己，他便替她拦下想要阻拦的叶灵……也许，就这么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羽瑟看着这样的婉惜，忽然又觉得很是没有意思，不禁轻嗤一声，不知是笑如今狼狈的她，还是笑当初蠢笨的自己，松开手擦了擦，看向璟然：“别再让我看见她。”说罢，就拉着灵儿出去了。
璟然心道果然，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犹如疯妇一般的婉惜，只觉有些记不清当初那个温婉贤淑的妻子，心中说不出的烦躁，终究是顾念着医者所言，唤来鹿儿将妻子扶回榻上，冷声解释道：“方才我就知道，羽瑟不会杀你。你好生休养，想在此处也好，想回许城也罢，下人自然听你吩咐，任他什么金贵的药材，也紧着你用。”
婉惜已经零落成灰的心不禁在余烬中跳了一跳：“夫君，你……”
璟然按了按眉心，却看也不看婉惜一眼：“如你所言，你是公主，若还愿做我妻子，相敬如宾也是一世，羽瑟既然放过你，我亦可既往不咎。但你须知道，我不似从前那般放心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最好是莫再出格。”
婉惜大喜过望，连声保证：“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璟然不置可否，吩咐了鹿儿好生照料，终究是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头也不回地对婉惜说了羽瑟自绝经脉保下她性命之事。
婉惜看着璟然毫不留恋的背影，心中刚燃起的那点光亮又忽闪忽闪灭了些，夫君，夫君……
璟然走出房门，看着大好春光，只觉有些刺目，想起那大夫的论断，倒是和当初吴淼给羽瑟诊脉时说的极像。可婉惜是经历了什么？竟能和羽瑟一般心伤？是自己待她不够好？还是自己护她不够周全？事已至此，自己实在也说不出更多宽慰她的话来，只盼她能知悔改，日后安安分分做她的盛夫人，也许，还能相安无事……
却说短短一日数次惊呆的灵儿，被羽瑟拉出好几步，都没能理清思绪，下意识抓了她的衣袖，拖住她的步子：“你方才，是故意吓她的？”
“不然呢？”羽瑟捏了捏灵儿的指头，勉强笑道，“总不能真杀了你嫂嫂。”
灵儿回以一笑，抱了抱羽瑟：“什么嫂嫂？她也配？我是不想再看见她了。”
二人又闲散说了几句，羽瑟这才知婉惜的身子竟也亏败至此，经历方才那一出，恐怕就更想不开了。想到此处，羽瑟不禁怔了怔，可转瞬后又自嘲，纵是气死她了又如何？那毕竟是要杀自己的人，左右以后死生不复见，各自的命，各自担着吧。
灵儿见羽瑟神情有些恍惚，不禁有些担心，挽着她的手安慰道：“羽瑟你别难过了，那些内力，没了就算了，咱们再练，啊？至于陆婉惜，咱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啊？”
羽瑟回过神来，应和道：“好，能活着已是万幸了，那些内力有什么打紧，这会儿也能打赢十个你呢。至于陆婉惜，我又不是像喜欢你这样喜欢她，本就没什么期待，只是从没想过她会……无所谓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别担心。”
灵儿心下松了一松，心道既然羽瑟还能呈口舌之快调戏自己两句，想来是没什么问题，可终究还是被那狼心狗肺的陆婉惜伤了心，既然她想静一静，也只能随她了：“那你小心，一会儿我去郑府等你吧，叫张妈做些醉鱼羹等你回来吃？”
羽瑟轻笑点头：“好啊。”
灵儿回以灿笑，目送羽瑟离开，抬手揉了揉心口，为什么，羽瑟那分明是柔和的笑意，自己却觉得无端心酸？
羽瑟缓步走在街上，照旧买了些热酒和纸钱。
卖纸钱的老婆婆见了羽瑟，给她很是多装了一摞，心道她定是又要去祭奠郑少将军，连银钱都不肯多要。
羽瑟谢过老婆婆，果然又去寻哥哥了，席地坐在兄长墓前，一面烧着纸钱，一面抱着酒壶喝一口倒一口，口中不断絮絮叨叨，有说过好些次的，也有这才刚发生的：
“哥哥，陆婉惜想杀我……”
“哥哥，嫂嫂他们都去御山了，上次说的时候才走了不到一个月，如今……唔如今也没到，但是多了五日了……”
“哥哥，那个人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哥哥，他记起对我做的事，一定很痛苦的，那天我还不许他靠近，他肯定伤心死了，你说他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哥哥，归心丸真的好厉害，救了我的小命不说，身子都比先前轻快不少，算不算因祸得福啊……”
“哥哥，我杀了云梓宸，可不是他害的你，我本可以不杀他的对不对……”
“哥哥，我们已经替你报过仇了……”
“哥哥，我觉得云梓宸真倒霉，竟遇到我这样的人，可是我已经到寺庙里替他祈过福了，祝他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哥哥，这世上你待我最好，为什么你不理我了……”
“哥哥，你说小南瓜以后是不是顶顶厉害……”
“哥哥，我还是好气哦，我可救了她三次了，三次诶，早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我这次就不救了，居然想杀我……”
“哥哥，上次跟你说的盖世神功又没了，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身子都好利索了，再过几年就能比你当初还厉害了呢……”
“哥哥，当年我说我独自撑了七日，日后要你拿七年，十七年，二十七年来还的，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那，那你下辈子继续做我哥哥，继续还债好了……”
“哥哥，群心可是暗恋嫂嫂呢，都追到御山去了，你说你，嫂嫂这么年轻漂亮，你倒是走的干脆，要是她以后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就后悔去吧……”
“哥哥，狐狸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我要怎么谢他一谢呢，不过本就是他老婆下毒手呢，我不杀陆婉惜，就算谢过他了，你看成不成……”
“哥哥，我先前昏迷的时候，依稀感觉到那个人在守着我呢……”
“哥哥，我好想他啊，想的时候心就一抽一抽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想，可是又不敢见他，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哥哥，这个酒味道怎么样啊？好像比上次的辣一些，你觉得呢……”
“哥哥，你说小薏米长大以后让不让她喝酒啊，不然就十八岁之前禁酒吧你看怎么样？不行你太老古板了，就听我的，十岁就可以了，好吧十二岁……”
“哥哥，咱们的小薏米以后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啊，你说得对，可不敢再让她爱上什么妖魔鬼怪了，有我一个就够了……”
“哥哥，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我怎么办啊，我从来都没办法真的抗拒他的，你是不是又要骂我了……”
“哥哥，我好想你啊……”
“哥哥，我很快就要去找生泉水了，你在家乖乖等我哦，沿途有好酒就给你捎回来……”
“哥哥，我害怕……”
“……”
不知坐了多久，羽瑟和郑勋分享了好几壶酒，这才收回飘忽的思绪，摇摇晃晃站起来，同哥哥道了别。
灵儿在郑府门口等了许久，终于在晚膳热第二道之前，见羽瑟踏着黄昏的树影自街角拐出，连忙小跑着迎了出去：“再不回可就要去找你了……咦，这是喝了多少酒？”
羽瑟笑着和她牵了手，尽量走着直线：“抱歉，没留心时辰。”
两个姑娘拉着手进了府门，正见璟然抱臂以待。
羽瑟顿了顿，终是随意招呼了一声，和二人一同入席，深觉微醺的感觉妙哉，不禁眯了眼挑菜吃。
璟然仔细看了看羽瑟的神情，清了清嗓子，试探着说道：“既然你不杀她，她便仍旧是我夫人了。”
羽瑟早知如此，一把按下就要拍案而起的灵儿，瞪大了眼才扫除重影的干扰，替她夹了一只菇子，闲闲道：“我既不想再看见她，自然，也不想再听见。既然她还有用，你要留要宠，都不必说与我知道。”
这便是不吃心了，璟然松了口气：“你知我便好。身子可有不适？可需推迟几日再走？”
羽瑟闻言又想起璟然的救命之恩，端起汤碗笑道：“我已大好了，明日就可上路。多谢你的归心丸，没想到这等神乎其神的东西当真存于人世，我一年来都没这般轻快过，气不短胸不闷的，连酒量都上来了。以醉鱼羹敬你。”
璟然看着羽瑟带有两分迷离的眸子，心下一软，亦是端起汤碗同她碰了碰，笑道：“为你所用，也算是它‘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