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字蹦出口中时连赵娴安自己都被烫了嘴。

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迟青身形一顿，在赵娴安情绪丰富的褐眸中，迟青犹豫了：“你认识我？”

赵娴安没接话，只是脚下步子带风，迫不及待地想确认眼前是不是她的阿青。

在迟青眼里，赵娴安的眼睛冒光宛如闻到肉味儿的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要将他的脸烧出洞来。

眼睁睁看着赵娴安步步紧逼，迟青又后退两步。

没想到，方才还被他恐吓当食物的人现在竟是这副模样，他暗暗想。

正当迟青准备重新考量这位旁人口中的“仙姑娘娘”是否真的吃鬼的时候，赵娴安对着迟青的脸端详片刻后摇头：“你长得也太像阿青了，我差点以为是他寻我来了。”

迟青问道：“阿青是谁？”

只是随口一问，赵娴安回想着。

“唔，我养着的，这叫什么来着，”赵娴安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合适的词：“面首？”

空气骤然凝固。

赵娴安此时好像真看到了众鬼们描述的“煞气”，真叫人胸闷气短想立刻装鹌鹑。

纵然是迟青，也知道面首的含义。

供皇宫达贵赏玩的，男宠。

“你是说，我长得像你养的面首？”

迟青这话尾音上扬，这副冷若寒霜的模样怎么都不像对赵娴安嘘寒问暖的面首阿青，偏偏这眉眼，鼻梁，嘴唇有七八分相似。

赵娴安点头。

“你再好好看看。”

一片阴影笼罩，迟青反客为主地探来，那张让赵娴安看得出神的脸凑到面前，直叫人坠入其深若幽潭的黑眸。或许因为只是魂魄，白得透明的皮肤衬得薄唇若瓣，在看痴了的赵娴安面前一张一合。

“如何，像你的阿青吗？”

赵娴安咽咽口水，又偷摸着瞥了迟青两眼，别过头昧着良心摆手：“不像了，不像了。”

那片阴影移开，待赵娴安回神时迟青已走了几步开外，像是对她避由不及。

赵娴静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哥哥曾告诉她被公主养的男人就叫面首啊，她供阿青吃好喝好，不就是这种关系。

鬼果然是不好相处的。

虽然长相神似，但记忆里她的阿青可绝不是这样对她无情冷淡的男人。

赵娴安还记得幼时自己总是在哥哥们玩闹，阿青作为大哥的伴读却跟不上他们，总是一路小跑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然后被大哥二哥笑话。

有次阿青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个大跟斗，哭得鼻涕眼泪糊脸，方圆几里都听得见，大家都围着笑话他，还是赵娴安跑过去安慰，找帕子来给他擦干净脸。后来阿青就成了她的小跟屁虫，赵娴也不介意，给他吃好的喝好的替他撑腰，就像养小狗一样。

要是说迟青是寒冷刺骨的冰渣子的话，那她的阿青就是沁人心脾的桃花露，眉眼和神情都柔和太多。

若不是她后来被迫去西幽和亲，她一定去求着皇兄把阿青找回来跟在她身边。

想到这她不由有些神伤。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得如羽。

赵娴安刚回头，就看到一头发花白，只有一只眼眶中眼球尚存的老妇人正直勾勾盯着她，脸上皱巴巴的皮耷拉着遮住她扬起的嘴角。

“姑娘，你身上好香…”

阴冷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像是在嗅着她的味道。显然不是活物。

赵娴安抖如筛糠，大叫了一声往迟青的方向躲去。

好在那鬼婆婆像是有所忌惮，伸出的手往后收回，但一双眼睛又千般不舍地死死盯着赵娴安。

纵然不愿意，但在这个荒郊野岭，不知蛰伏着多少野兽贼人又或是冤魂，赵娴安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即便迟青是鬼，那好歹也是个能驱魂的鬼。

“迟青，你等等我！”

迟青置若罔闻，步幅不减。

赵娴安赶到他身侧，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生怕那诡异的老夫人还在后方尾随：“你不是也要去桃乡镇？我们同道，一起去。”

迟青停了下来，沉声道：“这位姑娘，我们本就萍水相逢，就此别过吧。”

一句就此别过，却让赵娴安觉得林子更加寂静了，根本难以想象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何是好，况且从她醒来就不知为何被鬼魂纠缠。她急切道：“我方才在洞府救了你。”

迟青的目光移到她脸上：“我是随时可以伤人的恶鬼。”

迟青是在提醒她。赵娴安心里明白，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鬼就鬼吧，谁还没当过鬼呢，本公主冥界仙界都走一遭了，总不能孤苦伶仃的又死在这。迟青这只鬼虽然凶，但好歹现在还没伤过她。赵娴安自暴自弃地想。

见她仍是倔着脸铁了心要缠着自己。迟青轻声叹，坦言道：“虽然方才我是有不悦，但并未置气于你。”

赵娴安又欲向前一步拉近距离，他下意识抬掌，一道掌风将剑震落在地，这次得威力相比洞中那此更重，赵娴安竟是直接跌坐在地。

迟青俯视着她，拂袖收手，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虽然不疼，但对方此番举动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赵娴安觉得丢人。她一双杏眸瞅着这不讲人情的鬼魂，冷了眼。

迟青闻言淡淡瞥她一眼，以为她已经放弃跟随的念头。

正当他跨过地面的剑没几步，那声音再度响起。

“你可以利用我。”身后的人站起，听声音她拾起了地上的剑：“人鬼殊途又如何，就凭我是人，便就是能在凡间比你们鬼方便。”

“我代你问人，你替我驱魂，待事成之后再一别两宽，如何？”

迟青驻足。

他回头看向赵娴安，她咬得下唇泛白，明明逆着光眼底却有星沫。

赵娴安不知道的是，从遇到她起，迟青就能看到她魂魄纯净污垢的白，无论在哪都分外惹眼，稍微靠近些还能闻到勾人的气味。

这绝对不是好事。

迟青余光瞥见在不远处的树后边的鬼魂，除了那个鬼婆外还有几只其它的死物。与洞中遇到的有所不同，它们身上皆覆着浓重地血雾与怨气，虎视眈眈地窥伺着赵娴安，无不想冲出来饱餐一顿。

迟青能切身体会这种欲念。

他蹙着眉别过头，藏在袖下的手隐隐紧握。

“别跟太近。”

赵娴安一听这话，明白迟青言下之意是同意同行了。她点头答应，怀里抱着那把在洞府里找到的锈剑，带着这个累赘小跑着跟上迟青。

*

或许因为迟青的缘故，赵娴安鲜少再见到邪物。

林道狭窄崎岖，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

照着宁平月所述的路，待迟青与赵娴安二人到达桃乡镇时正是暮色西沉。

阡陌交错，道上还有三三两两赶路的行人，偶尔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狗吠声。

赵娴安不想引人注目，但又狠不下心来割坏裙袍以遮挡面容，于是只能等到路人寥寥，村里灯火亮起时才往村里面走。

宁平月的家在距离村落较为偏僻小院，远远看去点了盏白色灯笼挂在门口。

迟青先是靠近探寻一番，赵娴安则是在门口观望片刻，然后有些忐忑地敲了门。

“来了。”

应门的是位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眉若翠羽，腰如束素，一双眸子生得如黑色蚌珠，却湿湿地蒙了层水雾，被泛红的眼眶堪堪托着。

“你是？”

她开口声音哑然。

“这里可是宁家？”赵娴安问。

少女怔怔地点头。

“我是受宁平月所托，前来取东西的。”赵娴安直接敞开话题。话音刚落，面前人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以至于连音量都大了不少。

“你是说你见到了哥哥？”少女揪住赵娴安的衣袖，那双眼又要泛起泪花来，就如同受惊的小鹿，那本就哭得憔悴的脸惨白。

赵娴安称是。

少女泫然若泣，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礼数不周，于是松开手用衣袖抹了泪：“天潮地冻的，姐姐快快进来。”

身后的迟青摇头示意赵娴安屋内并未感知到旁人，赵娴安也就安心地跟着少女进屋，迟青紧随其后。

邀客人入座后，少女熟稔地摆放好茶具，给两个杯盏掺茶：“家里只有粗茶，还望姐姐莫要见怪。”

赵娴安捧着茶，手一下就暖和了，不由舒坦地呵了口气。

迟青则站在屋子正中央，环顾着四周简单整洁的铺陈，寻觅着哪里会是宁平月放洞府结构图的地方。

她在赵娴安旁边坐下，自我介绍道：“小女名叫宁向晚，宁平月正是家兄。”

赵娴安：鬼鬼，怕怕，驱驱Q.Q

迟青：...原来我是个蚊香

将将将！我回来啦！欢迎小天使们收藏评论投喂~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结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