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不一样？”赵娴安追问。

狄宴息摇头，表示自己说不上来。

“寻常能在人间见到的魂魄，大多数都有着极为强烈的情感，他们身上蒙着血雾或是浊气。就算修为再高在能掩饰，也会有细若游丝的血腥气。”

“而他什么都没有，只是无尽的黑雾，不见怨恨也不见不甘，像是没有任何情绪与寄托一般。”

狄宴息又眯起眼睛，看迟青魂魄上涌动的黑色，纯粹到不见一丝杂质，无差别地将周围的灵气卷入其中。

赵娴安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围绕在迟青周围的气。说不上凛冽，更像是沉睡的兽。

迟青不知是没有留意二人的话还是无心参与，他只是静默地走着前面。

两边不时有魂魄出现林子中，跟随了他们一路，有之前出现的鬼婆婆，还有三四岁的小鬼，各不相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知是在等着什么。

“你为什么不对他们动手？”迟青说。

狄宴息闻言轻轻一扫眼：“为何我要杀他们？”

“你知道如何杀魂。”

“因为我会，所以就要做吗？”狄宴息反问。

迟青从见到这个男人起就知道，他没办法理解他的逻辑，所以他没再回应。狄宴息虽然对他特殊的体质感兴趣，但也懒得再热脸贴冷屁股，于是也识趣地闭了嘴。

越往白风山山脚处走，赵娴安越觉得阴气逼人。

两侧原本茂密葱荣的植被如同遇了寒潮，纷纷变得枯黄且生机尽失。赵娴安用手试图轻触一丛白瓣小花，没成想轻轻一碰后如尘般破碎纷扬。

“尸气重成这样，看来比我想象中要糟糕。”

狄宴息说着，抬手敲向旁侧的树。树叶飘荡间，一只尾随的魂魄掉了下来。还不等这小鬼爬起来呲牙扑向赵娴安，狄宴息就揪起他的衣领。

“乖乖，哥哥问你个事儿。”狄宴息笑得和善：“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可有来什么新来的魂？”

小鬼如同刺猬般浑身带刺，豆大的眼满是警惕，手指似勾爪要将人撕个粉碎。他还没造出一番风浪就挨了迟青一记眼刀。

小鬼被没来由的威压吓得哆哆嗦嗦，一下就没了气势。

“有…有个很厉害的鬼，刚来的，往那边去了。”

狄宴息继续问：“有多厉害？比那个哥哥还厉害吗？”

小鬼匆匆瞥了眼迟青，不敢抬头怕得罪人后没了小命，仓促地点首。

狄宴息又问了那鬼去的方向然后才将小鬼放了，看着他屁滚尿流地往林子深处去了，然后拍拍手：“行了，有麻烦了。”

迟青与赵娴安看向小鬼所指的位置。

正是他们要去的洞府。

三人各怀心事的到了目的地。

赵娴安之前没细看，现在发现洞府门口两边刻有模糊的小字，皆被青苔遮挡，依稀可以认出大概。

“思吾思，天地皆方寸；念吾念，樊笼亦悠悠。”

狄宴息笑道：“这洞主倒是有意思。”

三人生了火把，沿着密道进入洞府。

赵娴安与迟青相对一望，心照不宣。

洞里一片寂静，哪还有宁平月的踪迹。

迟青意念感受这试图找出其它魂魄的痕迹，搜寻无果：“洞里没有魂了。”

一股不妙的预感笼罩心头，赵娴安呼吸不畅，唤了两句：“宁平月？”

无人应答。

狄宴息蹲在靠墙的位置，手里捻着什么：“怎么连逐影虫都这副模样了。”

在他掌心，不久前还光彩熠熠的逐影虫蜷缩成一团，薄翼低垂，尾部的光芒微弱似无。

“看这样子，应是有人将洞里的魂魄都吞噬为己用，就连逐影虫体内的魂魄碎片也没放过。”

狄宴息难得神色严肃，他略微打量，随后往深处走去。

等到了里厅，昔日热热闹闹的魂魄们不知所追踪，唯有中间那张石床焕发出盈盈光亮，原觉得亮眼的色彩如今却如剧毒般让赵娴安避而远之。

狄宴息挥袖，像有玉帛骤裂，随后机关皆在众人进入前被触发，落石，箭矢，暗器皆覆盖了一地。

他率先信步往那石床走去，不但毫无忌惮，还肆意伸手将掌心贴在上面。

“那石头有蹊跷。”赵娴安出声提醒。

狄宴息凝思片刻，却摇头：“这只是含有灵力的荧光石，有益无害。”

听了这话，赵娴安与迟青皆是一愣。

“可是宁平月分明说这是炼魂石，那些逐影虫与束缚在此又凭空消失的乡亲们的魂魄不就是证据？没准他们已经被炼成魂尸…”赵娴安讲到这心有不忍。

狄宴息否认：“炼魂石千年一遇，就算偶然出现在此，那也要将魂魄熬到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生效，环绕多少尸气可想而知。可这石头质地纯净，绝非如此邪物。”

“那逐影虫不是在尸气浓重之地才会出现？”迟青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狄宴青神色冷峻，“既然逐影虫出现至此，只能证明有魂魄所带尸气之重，竟能凭一人供养起它们。”

“能做到此步，想必他吃了不少其他魂魄。”狄宴息冷哼。

赵娴安回忆起那些逐影虫从见到时就如此依赖亲近宁平月，霎那间脸色一变。

迟青显然也想起此番异样，眸色沉沉。

此时此刻他们不敢细想究竟是来路不明的怨鬼吞噬了宁平月等人，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宁平月所做。

狄宴青见状知晓他们心中已有答案：“这里瘴气最重的地方可不是这。”

同样能感知到瘴气的迟青心里知晓，他随着记忆中那机关布局图的构造，往之前锁着他的位置走去，踏着锁链的残骸站立，而后他用力一推，那面墙犹如门一般被推动，旋转半周后留下左右一人宽的缝隙。

三人踏入房内，浓重的血气铺面而来。

里面布置如同书房，仅有一副桌椅与置物架。

赵娴安对书桌上物品感兴趣，迟青与狄宴息则进了门后，在墙边久久没有动静。

他们二人正围着一具白骨。

那白骨凄凄，看样子生前应是被锁链困在此处，只是与初见时的迟青相比，那锁链数量多了数条。

狄宴息看血链上面斑斑锈迹，推测道：“这石链倒确确实实是炼魂石所制，而且恐怕，这些锁链皆是穿过了他的骨肉。”

也就是说，锁链另一头的迟青只要动分毫，对这具白骨的主人而言都是穿筋磨骨之痛。

光听描述赵娴安已然能想象出那是何等折磨。

在场唯独与白骨有过接触的迟青却没有任何表态，他敛眸，伸手去触碰白骨颈上挂着的的一块红玉。

“你知晓这是何物？”狄宴息出声询问。

迟青微微摇头。

“那你可知晓这是何人？”

迟青有些困惑，那圆润红玉倒映在他瞳孔将他染了色。

“是我的师父。”

陌生的词说出口后，迟青又道：“他教了我很多。”

说完后，他举止轻缓地将套在白骨颈上的红绳解下，握在掌心。明明感受不到温度的他却被烫得在掌心留了印。

“以血温养的玉可为至阳之物，你们魂魄皆为阴体，这可是伤魂的利器。”狄宴息好心道。

迟青“嗯”了声后置若罔闻，像是心意已决，准备将这块红玉细心保管起来。

赵娴安听到玉石不由来了兴致，她凑过去要看：“欸，这不是坤焱玉吗？”

“你认识？”

“当然认识。”难得碰到赵娴安熟悉的领域，她不免音量放大些：“这可是苍绫瑰宝之一，生于赤陵河道旁。传说是由上古神龟身死后，其庞若坤山的龟甲为烈焰炙烤千年，又遭雪山冰泉浇灌，一冷一热间沉淀数万年，坤焱玉就此而生了。”

接着她又笑道：“在苍绫可是神圣祝福之物，家家孩童出生都要有一块。说不准，你师父生前正是苍绫人呢。”

“苍绫…”迟青默念这个名字。

师父曾与他说过。天下五分，分为苍绫、西幽、比夏、元暝、大淇五国。其中苍绫国位于最南边，气候最为宜人，物资丰饶，最适合百姓安居乐业。

“你别看那姑娘现在这副模样，她可是苍绫的公主赵娴安。”狄宴息调笑道：“哦，不过是从前的事情了。”

“就你嘴贫。”赵娴安白了他一眼，声音闷闷。

狄宴息无所谓地耸肩：“你现在如果出去被人认出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要还是被苍绫人捉了去，那可一个两个没有我这么温柔了。”

“一群背叛君主投靠他国的叛徒，连信仰都失去的国民我苍绫还容不下他们呢。”赵娴安不屑一顾。

“罢了，你们先来看看这个。”

赵娴安说着，走到桌前示意他们过来。

桌面搁置着笔墨，架子上摆着几本泛黄的书，寥寥看几眼书面，都是些看不懂的古体字。

血气的来源是桌里的柜子，就在柜子面前，一串浸满血的檀木佛珠躺在地上，甚至柜子上都溅了黑红的血。

那红颜色暗淡，辨不清月日。

佛珠带血，如蒙佛眼。

昔日母后与她去存悯寺时曾听闻住持讲过此话。

赵娴安一下便回想起幻想中藏在柜中的僧人与诡异的神佛画像，说不准那僧人早就死在了洞府的密室中。

“可惜了，要是我们能知晓这僧人的遭遇，没准能获得更多线索。”赵娴安惋惜道，正想就此作罢。

“那我们就亲自问问他。”狄宴息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