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如招呼二十一过去，一同收拾这局棋的残局。他们一左一右分别将黑白两子分别收纳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片刻。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魁如道。

二十一张嘴想要争辩，但最后只是咬住下唇。

魁如看着二十一片刻，扶额道：“二十一，我知道你心有不满，但不能就此迁怒于人，伤人害己。”

“可是师兄，当年若不是…”

见二十一冥顽不化，魁如心知多说无益，轻轻叹气：“至少这个月内安分点，我想不仅是师父，阿翎也会不想看你如此不冷静。你可明白？”

二十一虽然仍不情愿，但还是点头：“明白了。”

魁如露出宽慰的笑，只是这笑意淡然，不一会就没眉梢的苦意压了下去。

*

十三回山的时候背着大包小包，东西多得快将他埋了起来。

只是他仍看起来精神满满，一路小跑着回来像是圆滚滚的球。

十三一进屋就将东西先拿给正忙着照料家务事的魁如师兄，又把别的伴手礼分给各位同门后，最后还不忘将口袋掏了个遍，掉出一堆糖来。

“怎么不见赵姐姐？”

明明是饭点，韵竹是仙人不用吃饭另当别论，但赵娴安按道理不会缺席。可是十三张望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二十一正趴在桌上扒拉着饭碗，嘴里还嚼着菜，他对着个方向抬下下巴，示意十三往那边看。

十三顺着看去，只看见一个面无血色就像被抽干精气的女子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座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诡隙里的什么怨女跑了出来。

“赵姐姐？”

十三有些不确定地唤了声。

赵娴安一手拿着筷子，另一手还抓着书不放，像是走火入魔，完全没有注意到十三的存在。

“她这是怎么了？”

二十一没接话，还是那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正好端着热腾腾的菜出来的魁如替十三解释道：“嗯…生存危机？”

这四个字在十三小小的脑子里盘旋了一阵，还是不明所以。

“开窍了。”二十一跟着说了句。

十三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变得和二十一你一样了？”

“谁和她一样了。”二十一将碗放下，没好气地瞅了眼十三，后者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记眼刀。

就在这时，赵娴安眼皮动了动，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十三。

“十三，你回来了。”

只见赵娴安声音沙哑，眼眶发黑，看起来像是几日未有好眠。

“赵姐姐，几天不见，你怎么被虐待成这副样子了！”十三大叫着过去细细打量，说完还不忘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二十一。

对这件事有着一部分责任的二十一躲过目光，问魁如师兄多添了一碗饭。

“没什么，只是跟削魂师有关的书都有些晦涩难懂，看得我花了不少精力。”赵娴安笑笑，接着眼睛又黏到书上，只可惜没过多久她便又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

十三见状，语气带着几分狐疑：“赵姐姐，你竟变得如此好学，明明之前还看几分钟就困了。”

因为不读书会死。真正意义上的。

赵娴安此刻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心如死灰来形容。

这几日她只要一想到不足一月之后要参加所谓的考核，还是和仙界学识渊博的韵竹仙子一起，瞬间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一点底气。

虽然赵娴安前世作为一国的公主接受了习字，吟诗作画，女工茶道等作为皇室基本的教育，但要她一个月学习怎么修仙乃至脱胎换骨，别说是她，就算换个修仙界天才来都做不到。

想到这赵娴安情绪肉眼可见的又低落了一点。

眼前忽然清晰起来。

原来是十三坐到桌上，直接将她手中的书抽走，变戏法似的拿出颗糖来。

“姐姐这样可不行，师父都说要劳逸结合。”

赵娴安看着掌心这颗黏糊糊化了大半的糖，原本没有食欲，可看到十三亮晶晶的眼睛后还是放进了嘴里。

甜的，有点黏牙，嚼起来有点费劲。

“对了，师父不是说这段时间让二十一辅佐你吗？”

完全忘记这件事的赵娴安与二十一听到这话皆是一愣。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二十一都会全权负责对吧？”十三歪着头想着，又看向魁如：“大师兄，是这个意思吧。”

忽然被点名的魁如眼神在几人之间流转一圈，笑道：“是这个意思。”

二十一见师兄也跟着附和，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立马放下了还剩大半碗饭的木碗，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下一秒，他的好师弟十三就已经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笑靥如花：“二十一，当好师兄的机会要来了哦。”

“赵姐姐，你别看二十一看着不通人情，他可是我们这里最好学懂得最多的人呢。”

这种场合下被夸奖的二十一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十三…你别自作主张啊，快放开我。”二十一推着十一的手。

“可是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师父的意思啊。”十三一脸茫然，像是不理解为何二十一要拒绝。

见十三还把师父搬出来，二十一更是恼了。

“你的脑子是都用去练武了吗？迟钝死了！”挣脱不开的二十一愤愤抱怨着。

二人拌嘴打闹着。

赵娴安向魁如投去一个眼神，魁如眯眼笑着没有要介入的意思，优雅地小口咀嚼食物，看得津津有味。

赵娴安捡回刚才被十三拿到一边的书，想趁机再为自己的小命努力一把。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有人走到她面前。

只是看鞋面，就知道是二十一。

其实自那日二十一来传关于迟青已经阴差的消息后，赵娴安与他基本很少见面，甚至见面也没有别的交流。

二十一不情不愿地站着，后面是一脸期待的十三。

“你要不想，我可以跟遥镜尊者说免了你的麻烦。”赵娴安率先开口道。

她本来也心高气傲，看二十一此般不愿她还不想低头拜托。

面前的书上的字有些模糊，赵娴安更是看不进去分毫，偷偷用余光瞟了眼站在前面的人。

良久那人才开口。

“我能教你。”

赵娴安有些意外，又偷偷看了这位比自己年轻的少年一眼。

“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二十一声音闷闷的，“这是我的职责罢了。要是你到时候输的太惨，一哭醒就要去地府服役了，传出去那也是给我们不归山丢脸。”

果然，与二十一和平共处是异想天开。赵娴安默默想。

但莫名的，她觉得和二十一之间的距离近了一点点。

于是，自这天起赵娴安便开始毫不留情地找二十一问东问西。

二十一开始一见到赵娴安的脸就开始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久而久之赵娴安发现他虽然确实不喜欢自己，但公私分明，每次替她讲解书中内容时事无巨细都认真严谨。

平时明明苦大仇深的，但一沉溺在书中时他便眉眼舒展，透露出他这年纪的纯粹与喜爱。

“走神了。”

赵娴安回神，狡辩道：“没有。”

二十一挑眉：“那你说说，何谓‘神不在魄，魄却载魂’？”

“神仙不看体魄，体魄里有灵魂，所以神仙不看灵魂。”

“…”

二十一差点想立马起身走人。

“你听好了，这里‘神’是神识的意思。”二十一对赵娴安道：“神识可以离开体魄，而体魄承载的灵魂却不可轻易出窍，这才是这句话要讲的。”

“因此，削魂师一般不轻易让自身陷入诡隙，而是让神识探入其中，伪装成无足轻重的人物或者物品，必要时再现身。”

赵娴安似懂非懂，她联想到之前狄宴息将她带入诡隙之中，等出来时她的手腕处便多了可怖的红黑色斑痕，想必就是凡人之躯进入诡隙中会受到的侵蚀。

赵娴安学着前几日在书上看到的感受神识的方法，她闭眼屏息，感受浑身血液的流通以及周身气的浮动，但除了放松下来轻飘飘的感觉外什么也没有。

二十一又翻过一页书：“虽然之前你体内仙魄替你打通穴位疏通筋络，勉强让你不似凡人那般羸弱，但现在具备神识并且让它收放自如是不可能的。怎么样也得是修真者的分神期才能做到。”

赵娴安蜷着手指从练气，筑基一节一节往上数，顿时感到遥遥无期。

“所以我还是劝你早点放弃吧。”

赵娴安对二十一这样的态度已经快习以为常，只当是耳旁风。

其实，能放弃的话她早放弃了。

要不是成为削魂师是槐瑕仙君给她指的目前最好的生路，她才不稀罕，等一找到聿卿仙君她就立马收拾好包裹走人。

赵娴安在心里念了千万句神出鬼没的聿卿仙君，只盼他能早日出现。

“赵姐姐。”

就在这时，十三推门进来。

他后面还跟着几日不见的韵竹。

二人一前一后，不归斋里一下热闹起来。

“我和韵竹姐姐正商讨着要一起去诡隙，你们要不要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