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疲累，赵娴安已经没有丝毫动弹的力气。
接下来几天，二十一与十三都来看望过赵娴安。
二十一是例行公事询问赵娴安的情况，就算赵娴安主动搭腔也给不出什么好表情，说话还夹枪带棒的。两人因为不合，近几天二十一都像蒸发了一样，由十三接替他的工作。
相比之下十三则好相处许多，在赵娴安来的第一天就给了她副药膏，替她涂抹在之前在诡隙时留下的斑痕，现在她手腕上虽然还有痕迹，但至少不再作痒。
十三除了些新奇的小玩意以外，偶尔会带些入门的书给赵娴安，但赵娴安看了不过几页就开始眼皮沉重得昏昏欲睡，再醒来时书都掉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往对面看了眼，只见那门虽然开着，但怎么也不见韵竹的身影，想必是早早的就出门了。
赵娴安把地上厚重的书捞起来放在膝盖上，打着哈欠又开始一目十行地看着，没过多久又点着头快要睡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硬物打在了她的额间。赵娴安“哎哟”一声捂住脑袋支起身去望，张望四周都不见人。
青涩的果子落地后滚动了几圈。
赵娴安看到投在石桌上的影子微动，她抬头，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树上，白净的脸上黝黑的眼睛正盯着她。
“师父是跟你说了考核的内容是打瞌睡吗？”
这么清秀的面孔，开口却一点也不饶人。听这语气赵娴安都知道是几日未见的二十一。
只见二十一如黑猫般轻巧地落地。
“你在树上干嘛？”赵娴安摸着额头，还好，没起包。
二十一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语气理所当然：“我刚好落在那。”
赵娴安没明白这是怎么个逻辑，但她也懒得多问什么，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抓起书佯装自己正在专心致志地学习。
“十三呢？”
“他这几日要下山。”二十一说完，便开始了公式化的询问：“今天做了什么？”
“吃饭睡觉看书。”
“吃的什么饭，睡了多久，看的什么书？”
“白米饭，睡到自然醒，看的书是…”赵娴安将自己正打开的书往二十一面前一送：“喏，这本。”
这书有些破旧，看着有些年头，封皮写着《尘言絮语》。
二十一蹙眉：“这不是哄小孩的闲书吗？”
看闲书都想睡觉真的太对不住了。
赵娴安安慰自己别和小孩计较，拿着书挡住脸不看二十一。
二十一瞥了她一眼后哼出声：“就你这样还不如早点放弃，下山找个地方好吃懒做一辈子。”
这话虽然说的犀利，但还真说出了赵娴安的心声。
她还真活着的时候在苍绫皇宫好吃懒做一辈子，现在死了也还想，不过是去天上。
“罢了，你怎么想与我无关。我今天是来传话的。”
二十一从怀里拿出一卷羊皮，当着赵娴安的面打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如同鬼画符，赵娴安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所以然来。
“这是阴差来信。”二十一道。
“阴差？”
赵娴安回想起她生前在西幽的最后一夜，就在她被人一剑封喉后没多久，一通体红色，獠牙尖长，头上带角的人状生物便出现在眼前，用钩子二话不说将她的魂魄勾到冥界。
总之不是会让人愉快的事情。
赵娴安咽了咽口水：“这事不会与我有干系吧？”
二十一挑眉，就差把“你说呢”三个字写在脸上。
看赵娴安有些呆愣的样子，二十一继续道：“这几日知恩祖师不止一次遇到阴间来的使者徘徊在不归山脚下，无一例外，都是来寻你的。”
“他们寻我做什么？”
赵娴安不明所以，过去种种不都已经收尾，冥界也亲口把她交由天界处置，甚至还提供了书面证明，怎么这下又反悔了不成？
“你的事我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二十一神色微暗：“苍绫的公主贤良淑德，得到神仙眷顾，飞升成仙…”
二十一笑了声，不知为何赵娴安品出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只是可惜，生死簿上又出现了你的名字。”
“什么意思？”
“你不是靠神仙的魂魄续命到现在吗？不过，你体内那分保命符，现在已经不在你身上了。”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
之前在冥界要死不死，到了天界要死，怎么现在逃到凡间了，还是要死？
赵娴安不明白自己是招惹聿卿仙君什么，才要如此又幸运又倒霉，给了希望又绝望的，还不如把她一开始就放冥府的大锅里炸来得痛快。
看赵娴安脸青一阵白一阵，二十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你放心，师父说在一个月的试炼之前都不会将你交出去，那个与你一道的鬼魂也一同关着等待发落。”
言下之意就是一个月后她赵娴安就要生死难料了，连同迟青一起。
不过赵娴安还没好心到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生前没多积德，早就命数已尽光靠着别人吊一口气，还被区区鬼魂偷了魂魄，我是你不如死了算了。”
二十一丧失了兴致不想再多说，正欲离去，谁想赵娴安拦住他。
赵娴安语气探究，不似二十一所想那般神采全无：“什么叫被‘区区鬼魂偷了魂魄’？”
二十一笑：“你还真不知晓。那个与你一同前来的鬼魂不知怎么做到的，现在身上有着一分神仙的魂魄，至于哪来的…”
不用二十一多说，赵娴安都能想到他话中所指。
一股无名的感觉翻涌，其中包含的倒不只是怒火，但无论是什么感觉都让赵娴安烦躁得想把周围都掀了。
若现在迟青就在她身侧，赵娴安可能会直接冲进房里用那把钝剑把他捅好几个窟窿，连质问的功夫都免了。
“他现在人在哪？”
见二十一沉默，赵娴安冷笑一声：“你不说那我自己找。”
话音刚落，二十一还没反应过来，赵娴安跑得几步远了。
外面传来不小的声响。
近朱居内一男子与谢知恩本在和谈，兀得听到一阵敲门声。
“苍绫赵氏赵娴安求见！”
二人对视一眼，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一开门，那道身影像风一样就冲了进来半跪在厅内。
“你这是做什么？”
赵娴安直直望着坐在座上的人，虽然不见遥镜尊者，但她还开口：“还请知恩前辈让我与迟青见上一面！”
她刚跑来本该气息不稳，然而声音却洪亮非常。
“迟青，听着名字你所说的可是那日我抓的那个鬼魂？”谢知恩两指间还夹着颗黑子迟迟未落。
“正是。”赵娴安面上还带着愠色：“我本好心与他一同前行，然而那人窃我神魂，害我现在要被阴差索命，实在害人不浅，我要找他当面对质。”
“何来窃字？”知恩祖师笑：“这神魄非你所有，又何来窃一说？”
本来满腔沸腾的赵娴安霎时被泼了盆冷水，脑子里滋滋冒烟。
站侍一旁的男子温润如玉，面容和善，见状他语调柔和：“这位姑娘请起。”
被扶起时赵娴安冷静了不少，她理了理思路，又道：“就算不是我的所有物，但此物经借我手，他不由分说就拿了去，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那陌生男子跟着安抚道：“这种事例实属少见，目前迟青已经被知恩祖师关在诡隙由她亲自看管，还请姑娘放心，既然事情发生在不归山，自然不会就此不分青红皂白地了结。”
谢知恩道：“此事虽然蹊跷，不过据吾辈所知，在你们进不归山前那神魄就已经转到他身上了，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但你想想这一路上，你可有被阴差找过麻烦？”
答案当然是未曾。
“这么说，他又能驱鬼魂，又能做神魂容器，带在身边还真是方便。”谢知恩笑意盈盈，毫不掩饰对迟青的青睐。
赵娴安听在心里，并未反驳：“那前辈是想对迟青如何？”
看赵娴安冷静下来，谢知恩又道：“如何？他若听话，自然让资质好的弟子收他入囊中做魂使，哎呀，不如就做下一任弟子的见面礼如何？”
听语调如同开玩笑，但笑意不及眼底。
“可若是不听话…”
男子闻此话向谢知恩使去一个眼色，但毫不意外地被忽略了。
“这迟青既然被我们不归山抓到了，自然生是我们不归山的人，死亦是我们不归山的魂，至于要如何发落他，就算油炸火煎，又或为他削魂剥落那缕神魂，也与你无关了。”
言下之意强调赵娴安是外人。
赵娴安也不是傻子，但对谢知恩只得横眉冷对，还是敢怒不敢言。
“小丫头，见还是不见，什么时候见，就看你自己如何定夺咯。”
谢知恩呵呵笑着，捻着的棋子终于放在棋盘之上，她仔细端详一阵，忽然拍手：“魁如，这局棋看来还要下些时日呀。”
被称为魁无的男子凑近一看，这一子下去本来顺风的局势一下陷入被动。他拱手：“知恩祖师棋艺精湛，魁如佩服。”
谢知恩懒懒打了声哈欠：“得了得了，吾辈也该走了，不然等你师父回来又要说吾辈偷懒来了。”
正当她与赵娴安擦肩而过，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在我成为遥镜尊者门下弟子前的这一个月，还恳请知恩祖师——”赵娴安面目狰狞，字字咬牙切齿。
“务必，把迟青捆得牢牢的。”
“自然。”
谢知恩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心情愉悦。
魁如则在赵娴安离开后一直透过门看向躲在门外的身影，眼神带有些许严厉与责备。
不远处二十一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只能现形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句：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