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灰色城墙给人以压迫感，两边不苟言笑的彪形大汉更是让人莫名犯怵。穿着类似精钢材质黑色盔甲的守卫们握着双手剑站立着，胸前挂着对讲机，发丝间冒出熊般的兽耳。一边城墙上，还有人架着重型机枪，黑漆漆的枪口注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谢涯主动上前一步，让那些重点关注乔伊斯的枪口对准他，继而礼貌朗声道：“您好，我们是远方另一座塔的居民，因为传送卷轴的错误，不慎来到了这里——能否让我们在这里稍事歇息？”

守卫面无表情：“登记抽血。”

他说完，城墙右侧的一扇自动门应声而开，露出上升的楼梯。跟随工作人员进到一个类似隔离室的地方，抽了一管血，两张表格被推到他们面前。姓名、种族、魔法天赋等级、携带空间器具大小、来源地、携带武器……相当详细。好在之前他已与乔伊斯和系统商量过，此刻填写上去也不算困难，只是在“来源地”那里写上“依尔诺塔”时，谢涯走神了一秒。

这个塔的名字是乔伊斯提供的……是否说明，之前给他留下糟糕回忆的便是这里呢？

思绪翻飞，笔下依旧流畅，填写完成礼貌交回，剩下的只需等待三小时。

隔离室里很安静，白炽灯光刺眼，让人莫名联想起地球上的审讯室（虽然应该确实没什么不同）。谢涯本想找乔伊斯聊聊天，都被迫歇了这个心思。见血魔从空间手镯里拿出了炼金图纸看得认真，百无聊赖的他只好找系统聊天：“本来以为魔法和科技结合会显得很突兀，不过意外地显得和谐呢。”

【科技和魔法本质上都是对世界规则的不同解读而已，共通之处超多，当然是哪个方便用哪个啦！】

“但矛盾肯定是存在的吧，比如，魔法使用者和科技支持者之间。”

【的确呀，在有些塔里他们能和平共处，有些塔里则是生死仇敌呢……毕竟哪一方都有属于自己的傲慢啊。】

等三个小时过去，被放出隔离室的谢涯便看到了这座城的全部风貌。房屋不算高，装潢简约方正，但电灯广告、马路汽车，商店的玻璃橱窗边挂着电子钟，广场上的喷泉旁坐着写生的画家，这一切都与他上辈子印象里的欧洲城市类同。

只是路上行走的人偶尔多出些兽耳和角，或是肤色惨白或是一身黑袍。不远处传来声音，谢涯转头，看见一群身后挂着洁白翅膀的人抱着枪或法杖，表情淡漠地自主动让行的行人中穿过。他们穿着同款式的白色制服，手臂上带着黑色的袖章，上面的图案谢涯记得是城门口的纹章。

该说不愧是“上帝”照拂的地方吗，色调真是相当明亮。

正准备评价两句，就听乔伊斯啧了一声：“天使的一言堂……”

“嗯？”

“那些人应该是这座塔的警备力量。所谓规则捍卫者，居然全是天使——最好是有别的队伍吧。”血魔嗤笑。

谢涯摸摸下巴：“这座塔的制度是会议制——能向我解释一下么？”

乔伊斯看了他一眼：“会议制便是塔内各个种族选出代表，参加会议决定塔内事项的制度。另外比较常见的制度包括唯一领主统治的‘领主制’、换汤不换药的‘王国制’和‘联邦制’。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些只是常识。”

谢涯无奈：“好啦，别嘲笑我啦……”

“……没有那个意思。”

他们选了家旅店接风洗尘。

迟来的午餐则是选了家餐厅，菜色不错，只是西餐还是不太对谢涯这个土生土长华国人的胃口。还没来得及买单，就听餐厅一角传来骚动，原来是一个肥胖的妇人抓着一位侍应生的手臂，正在破口大骂：

“就是这个恶魔偷了我的戒指！我全程就只被这个贱货近过身！”

那个被抓住手臂的女侍应生看起来要哭了，血红的眼睛泫然欲泣：“我，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您的戒指去哪——”

“啪！”妇人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长着尖角的女侍应生清秀的脸上便多了一片红痕：“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个肮脏的恶魔！老板呢，这种东西怎么能雇，手脚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病！”

谢涯皱起了眉。乔伊斯直接把头偏过去，似乎是不愿再看。

“不、我——”

“哎呀哎呀这位客人！”留着小胡子的老板急匆匆地赶来，他头上有一对鼠类的圆耳：“您先别生气，是我用人不当了，您坐您坐，我这就搜这小妮子的身……”

“呵，那可不是，要不是我今天给你指出了，这魔鬼还不知道要恶心多少人！”

“您别生气，我这就解雇她——”

“不、请，请不要！我弟弟还在上学……”

胖妇人满脸的嫌恶：“什么东西也配上学，出来脏眼睛。现在就给它把衣服脱了，我倒要看看我的戒指被藏在哪里——”

谢涯听不下去了，起身制止：“冒昧地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句废话，但是能够起到平和气氛的作用。

胖夫人本来一脸不耐，看到谢涯明显的人类长相，表情缓和了些：“哈，还不就是这魔鬼偷走了我的戒指还拒不承认，要我说，就不该聘恶魔进来，这种脏东西就该乖乖呆在西区！”

“我认为，即使这位小姐有嫌疑，也应该由同性私下对她进行检查……”

胖妇人皱了皱眉。

她那胖到眯起的眼睛里射出不悦的视线，锐利地刺向眼前的青年：“同性？恶魔能有什么同性？可没人和这种东西是一种性别。倒是你，小伙子，你在维护它？可别掉了你人类的身价！”

“女士，您对其他种族的看法实在偏颇，恕我不能接受。我并不认为人类有什么值得自傲的——”

“和她废话什么。”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谢涯的话。红发的血魔表情冷淡，一手推开他，一手指向胖妇人身旁座位底下：“你的戒指在地上靠右的地方。还有，人类，眼睛看不清楚就抠下来吧，两个血窟窿在你脸上也比现在实用些。”

胖妇人愣了一下，暴怒：“你这恶魔好大的胆子！”

然而在她怔愣的片刻，乔伊斯就已经抓起地上女侍应生的手腕离开了餐厅，速度快到连一边的老板都没来得及阻止。谢涯反应过来也立刻跑路，把胖妇人暴跳如雷的谩骂抛在脑后，不忘顺手在门口柜台上丢下这顿的餐费。

出了餐厅，谢涯四处张望，都不见乔伊斯的身影。跑得也太快了，他暗自腹诽，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往右走。”

乔伊斯的声音，但是转身却不见对方人影。于是那个声音又道：“是我刚刚推开你的时候溅了一滴血液在你耳边。饭钱已经付了，你往右来吧。”

谢涯震：“你付了钱？完，亏大了。”他语气里满是心痛。

乔伊斯：“……”

谢涯往右走去，不多时就在血液的指导下到了一个小巷。那位恶魔女侍应生正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乔伊斯冷着个脸抱胸站在一边，见到他来，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对地上的人说：“你可以怨恨我。但你有必要对他说一句谢谢。”

谢涯满头雾水：“什么？”

女侍应生抬起头来，泪眼婆娑，语气恨恨：“为什么、为什么要拉我出来！我需要这份工作啊！你也是恶魔，你为什么不懂！你凭什么！！！——”

乔伊斯嗤笑一声：“凭我也是恶魔。”

“所以，坏事想做就做了，随便你怨恨。”

他说完就从空间手镯里拿出一个布袋，扔到了女恶魔的脚下：“20银币。这抵得上你半年的工资吧？和他道谢。”

女恶魔顿时就把眼泪擦了，直接对着谢涯磕了个头，谢涯反都没反应过来：“感谢大人的帮助！”

“要你感谢的不是这个……啧，算了。”乔伊斯烦躁地啧了一声，接着直接转身，离开了小巷。谢涯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地上的女恶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乔伊斯出了巷子。

“……乔伊。”

“嗯？”

“别因为这种事难过——”

“安慰就省了吧，我习惯了。只是我看不下去，所以阻止，仅此而已。”

奴性。这是谢涯想到的词语。

如果这是普遍现象的话，也难怪乔伊斯会厌恶塔……

毕竟他是有棱角的。

毕竟生命是需要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