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魔鬼”。
以前只是觉得这个称呼过分而打抱不平，没想到现在倒是成了自己的称谓了呢。
米利斯握着枪，猩红的双眸冷冷地直视眼前的闹剧，漆黑的羽翼不耐地展开了些许，连带着他举起的枪口：“还要说多久？我很好奇，如果将你的舌头割下，是否也能像现在这样多动鲜活？”
对面多嘴的精灵被他这句话吓得脸色惨白：“你！你果然，魔鬼！肮脏的恶魔！……”
要说堕天之后有什么不同，便是他不太能压抑那些恶意。
也许是恶魔的本能吧，再看这些瑟瑟发抖的所谓同伴，只觉得厌倦而嘲讽。天使们讨厌黑暗生物不是不无道理——即使他们自身也和这种玩意没什么区别，不是么？
有人善良公正，也就有人恶贯满盈。
就像如今的西区一般，有人趁火打劫重宣地狱风气，有人激昂慷慨不满揭竿而起誓要革新，有人忍辱负重继续夹缝喘息，也有人困惑迷茫或是漠不关心。恶魔和其他种族的区别，想必也就是更为外放的情感和不加掩饰的恶意。而那些本质的懦弱丑恶以及人性的闪光，实则没什么异同。
“米利斯……”
担忧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米利斯回头。弥赛亚和那位黑发的神使站在一旁，两双眸子直视着他。于是他心中的那些狂躁便消弭下去。
他转头看谢涯：“他们都不记得你了。”
“嗯，为了不动摇对上帝的信仰。”谢涯回答，转身看了周围一眼：“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些光明种族觉得逃过一劫，就要就之前的暴/乱找西区算账。呵，目前正计划着把西区整个驱逐呢，其实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就比如说这次对我。”
堕天使笑得嘲讽：“无论谁不都是照自己的利益出发，也就是以前的我傻得相信众生皆苦。无论天使还是恶魔不过都是再相同不过的灵魂，谁贵谁贱又岂是任何一方能评定的？只可惜无论哪一方都很高傲罢了。”
谢涯无奈笑笑：“但你还是做着西区的保护者啊。”
“不过是某些虚荣心和可笑的责任感作祟而已，毕竟我现在也算是西区之人。”
“那么，想好何去何从了么？”
“……或许您愿意指引方向？”
他的意思太明显，粗线条如米利斯也意识到了言下之意。谢涯笑了笑，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往西北方走，有一片简陋的领地。虽然基础设施什么的都还差点，但能抵挡感染体的袭击，有可供耕种的土地，离水源地也不远……”
米利斯沉默了一下：“那是您的神国么？”
他的内心巨震。
遗失之地之所以被称为这个名字，便是由于其一开始便被神明遗忘，于是愈发荒凉，感染体肆虐，事到如今已经成为不毛之地，绝望的代名词。而如今，这个人类说，他在那里建立了一片可供耕种栖居的领土——
……神明重新投下了视线。
而谢涯自认神国这个词也太高大上了，他那片鸟不拉屎的建筑工地还不至于，连忙否认：“没有到那种地步。但如果被莱布利亚驱逐，也能算是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您介意我去看看么？”
“这是你的自由。”
“不过，我也有条件，”谢涯竖起手指，“第一，你必须作为领导者之一，管理好那些恶魔，如果他们做出任何损害领地的事情，必须做出令我满意的惩罚；第二，听命于我，不可伤害。我需要的是协助我建设的帮手，任何诉求理应商讨，而非付诸暴力；三，不可信仰其他的神明……不需要多虔诚，但是如果涉及到信仰，我希望我是你的优先选择。”
“……遵从您的意志。”
“你们恶魔都这么喜欢说‘您’吗，”想到某人，谢涯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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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涯走的时候孤身一人，五天后就带回一只恶魔一只堕天使。
将血融进城墙的乔伊斯早早地就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等谢涯走近那简陋的城门，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在他面前轻巧落下。血魔的视线淡淡地扫过他们几人，没发表什么意见，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厚重的石板门便轰隆隆朝两侧打开。
“乔伊，”谢涯察觉到他放下的担忧，不禁失笑，“不和我说一句‘欢迎回来’吗？”
乔伊斯挑挑眉：“你抛妻弃子的账还没算。”
谢涯：……？
米利斯＆恶魔代表：？！？！
“这是米利斯，这是修尔先生，他们来自莱布利亚塔，以后可能要加入我们的领地。”谢涯咳了一声，忽略乔伊斯奇怪的表述，领着二人进了城门，解释道，“我之前买了挺多种子，如果有更多的劳动力，能够开垦这里的土地的话，大概供给两千个左右的人是没问题的。……我是说正常食量。”
“你是说西区的恶魔吧？最好折半。可别小看恶魔。”
“没没没关系的！”后面跟着的恶魔代表修尔紧张得结巴起来：“我们吃得很少的！而且，而且我们很会干活！大不了就不睡觉了把房屋用地都开垦种菜……”
谢涯：……
米利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可以扩建？”
“是的。当初也没想到会有多少人，所以建得不大……只是辛苦乔伊了，扩建后可能还要让你的血液魔法加固一遍……”
“就这么放心我？”
“不然呢？说起来朵娜那孩子呢……”
米利斯愣了愣：“朵娜？”
乔伊斯也想起来这事：“她在东边捣鼓她的花园。既然天使来了，就把这事了结了吧。”
一路走，谢涯一边和米利斯说明情况。堕天使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摊手：“按照莱布利亚的律法，瞒而不报感染体并造成严重后果的应该处以死刑……不过作为未成年人，也许会减轻为终身□□或是百年有期徒刑吧……”
他犹豫了一下：“这些是明面上的。”
他的停顿是因为他看见了花园中忙碌的女孩。紫发的少女扛着锄头，朝红发恶魔羞涩地笑笑，白皙而带着鳞片痕迹的脸上沾了些许泥土，某种焕发的勃勃生机在她脸上显露。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塔内的生存压力，或是少了那些束缚人的流言蜚语，她看起来反倒显得比平日更轻松些。
如果居住的地方有这样一位擅长侍弄花草的女孩，一定会很幸运吧。
……但他们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
谢涯也沉默了。他望着初见雏形的花园：“……果然做过错事就不可挽回了啊。”
米利斯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正在和朵娜说话的乔伊斯：“那个恶魔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他可以信任么？”
“那是乔伊的种族特性啦。不过我的确不知晓他的过往……”谢涯顿了一下，“而就我个人看法而言，他是一个偏向正直的人。”
无论是知恩图报、餐厅出手解围、帮助和救下朵娜，都可以体现他的品性。而更多的还需要他的进一步了解……就是不知道乔伊斯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于是米利斯就把话题重新引回：“既然她要蜕皮，就让她在这里享受最后的自由时间吧。我会和卡加汇报这件事，她会处理好。”
“卡加是之前那位白头发的女士么？”
“是的。我将和西区恶魔迁到这里，拜入您的麾下……而莱布利亚，则交给卡加和弥赛亚了。”
谢涯侧过头，笑了笑：“不觉得有些不公平吗？你想做的应该有很多。”却止步于堕天使的身份。
“我相信他们。”米利斯只是这样回答。
莱布利亚的种族偏见局面不是一朝一夕造成，也自然不会通过某次的变革而彻底颠覆。这也许需要许多代人的努力，从卡加到弥赛亚，到重新回归最高决策地位的圆桌会议。相信随着岁月增进，莱布利亚最终会成为无论哪个种族都能平等生存的乐园。
——而这也是谢涯希望自己的领土能做到的。
“那个，谢先生，请问这座塔、这片领土如何称呼？”紧张的恶魔代表修尔脱口而出一句“塔”，又急忙改掉。谢涯却低低地笑了笑，看向这片虽然简陋空旷，却即将被新成员到来注入新契机的土地：
“叫塔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有些狂妄，但是似乎是必然趋势呢。”
“曾经人类相互联合，在神明注视不到的地方，建造巴别塔以通达天堂。如今虽然说天堂已然陨落，世间也不局限于一种种族……但是即使种族不同，语言相异，愿望都是一样的。”
“‘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注2）……”
“——那么便称呼这里为[巴别塔]吧。”
在神抛弃的土壤上，开出的由“人”所齐心种下的花。
简直就像是奇迹不是么？
……本身也的确是。
作者有话要说：注2：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