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如约而至。

在过去两天里，谢涯曾经去找过K3777，本想叙旧，却被对方过于不智能的行为劝退。“别和他聊了……”人类以手捂脸，“越聊，我越觉得自己凄惨起来了。”

拍卖会当日，系统终于从N8092的身体里出来，换回了原来那个可爱的向导型机器人。对方看起来对自己被鸠占鹊巢的事情一无所觉，欢快地在谢涯面前翻了个跟头：“你好，谢先生！拍卖会即将开始，作为S级顾客，您可以拥有独立包间。而且在交易完成后，还可以和出售人面对面交流哦！”

谢涯：不是很想和奇怪的人交流。

拍卖会依旧是浓浓的科技风，红外线摄像头无处不在，一路上不同的机器人排着队飞来飞去，像是在巡逻。被监视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好，然而不仅在安保森严的拍卖行，应该说整个塔都是这样。在另一个存在的注视中生活……这种经历让谢涯没来由的想起命运之塔。

不过科技这里，有限度的自由是为了保证更大的自由，谢涯倒是也能理解。失去监管的社会自然无法持续，但是可否采用柔和一些的方式……在经过一系列瞳孔识别刷卡验证后，他们来到了自己的包间。在沙发上落座，就立刻有机器人为他们端上茶水：“说起来，纳西尔的许多技术，要是能在巴别塔运用，应该能发挥很大的作用。”谢涯感慨。

就像是政务处理系统和机械生产，在目前劳动力缺乏的巴别塔，具有极大意义。

“这几天我们可以去找些技术人员，和他们谈笔生意。”谢涯对乔伊斯道，“铺设从矮人遗迹到塔内的铁路，也可以用机器人来执行维护工作。”

“感染体的问题怎么解决？”

“我去问问能不能把干扰电波加上去……如果不行，乔伊，你能否给火车箱体附加屏蔽气息的炼金技术？”

乔伊斯沉思：“以我的能力恐怕不行。我会写信询问老师。”

“那就麻烦你啦。”

“等到连接起矿山，我们也能试着建发电厂，”谢涯说起这个，带着点不可避免的感慨：“什么时候能进入电气时代呢？最好还能搞个互联网…”

乔伊斯同意：“终端确实很方便。”

谢涯笑道：“乔伊也要成为网瘾少年了？”

乔伊斯看了他一眼：“只是觉得这种技术令人赞叹。”

和乔伊斯聊会儿天，拍卖会就开始了。司仪依旧是机器人，以活泼而热情的语调介绍台上的商品，稀奇古怪，琳琅满目，有能测谎的仪器，也有传说中森林精灵的竖笛。谢涯充分感受了一把奇幻世界的丰富多彩，就连中场广告都津津有味，而乔伊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据他说，是因为炼金术稀奇古怪的多了去，现在已经不会为什么而惊讶了。

“虽然我对炼金术并不热衷，但是还算好学。”他道。

等到重头戏到来，机器人的语调明显拔高，更为激动：“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本次拍卖会的重点——S级行商‘高个子’和‘矮个子’先生带来的，他们从龙岛遗迹的收获！”

帷幕拉开。灯光倾泻而下，五个展台里的珍宝更显流光溢彩。谢涯却瞳孔微缩，猛地起身，他看到最中心的淡蓝色防护罩中，摆放着的一截尾骨——

权柄的力量。

——这不是圣骸吗，这种东西也是能拍卖的吗？？？他内心崩溃。

“系统！”

在拍卖会，入场的每一件商品都是经过终端审核的，保证质量，也确保安全。然而圣骸绝对不属于能够被通过的那一类——

【……宿主，这是我本体的意思。祂说商品的售卖是自由的。】

系统这样弱弱的说。

这心也太大了吧，遇到圣骸难道不应该自己吞了么，还拿出来拍卖……很不像[科技]的作风。

更像是故意在引诱什么东西一样……

饶是他内心巨震，拍卖已经开始了。

拍卖从第一件商品开始就竞价激烈，一块水晶龙的鳞片就拍出了三千万信用点的高价。最后举起竞价牌的是乔伊斯，他回了谢涯一个目光，耸耸肩：“我老师需要的就是这种材料。——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钱。”

[科技]给他们的信用点可谓大方至极，也不知道会不会扰乱货币市场。

商品将在最后统一送达，谢涯便和乔伊斯说了圣骸的事。“很不对劲。”乔伊斯皱皱眉，“普通人不一定能意识到圣骸的意义……那么，到时候竞拍的人又是什么居心？”

竞拍的底价是三千万。谨慎起见，谢涯决定并不参与竞拍。

出乎意料，等到机器人宣布拍卖开始，最顶上的包间就传出了报价声音：

“一个亿。”

这是封顶价格。拍卖行顿时一片安静，不知道是被这一掷千金惊到，还是因竞拍人的身份沉思。

对方没有匿名。谢涯听到一个年纪稍大的沉稳女性声音，他看了一眼实时终端，上面显示的报价人是埃曼达·格尔利特，纳西尔的首领。

如果是首领，确实有可能知道圣骸的用处，出于安全买下也不能理解。

只是为什么呢？科技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绕个弯让首领买下。更像是在大咧咧地昭示什么，甚至是挑衅……挑衅么？

一个亿的信用点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众人也没有得罪纳西尔首领的意图，于是，一锤定音。谢涯摸摸下巴，感觉事情并没有因此完结，然而系统却一直装死，怎么问都没有回应。

如果这是[科技]的安排，那也只能受着了，祂是贯喜欢做这种事的……谢涯心情肉眼可见的糟糕了些。说是盟友，其实还不过只是棋子而已么？受人摆布的感觉可真令人反感。

拍卖会就此进入尾声，根据规定，拍下了水晶龙鳞片后，作为买方的谢涯乔伊斯将要前去和卖方见面。谢涯觉得这个规定有些离谱，很是怀疑这也是科技临时弄出来的，为祂的计谋提供条件……然而N8092却向他解释：

“本来的确是没有这个规矩的啦，是高个子和矮个子先生成为纳西尔的常客后，向终端提出的申请。毕竟他们是形式自由的行商，比起需要走手续的拍卖，更倾向于选择和卖家直接交流。”

“……这样对纳西尔不是一种损失么？”

“但是他们是S级成员，”N8092道，“所以，这是特权。”

大概是纳西尔对能者的某种让步吧。

然而，话虽这么说，谢涯对这次见面提不起任何兴趣……也许是之前和“矮个子”的相遇过于迷惑，某种神秘莫测行商的逼格也完全没有。这次是要件“矮个子”的同伴“高个子”了吧……但愿是个正常人。这样想着，他推开会客室的门。

那里坐着的人已经等候多时。

和“矮个子”如出一辙的打扮，破布条做的袍子，巨大的宽檐帽子，铜制的面具，然而，谢涯却感受到某种熟悉——

他似乎在不久前见过这个人。

沉思间，“高个子”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嘶哑沉闷：

“居然……咳。”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直入正题：“既然你们拍下了水晶龙鳞片，想必是要用于炼金吧。据我所知它只有这种用途。”

“为什么不能是锻造呢。”乔伊斯淡淡地回答，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的男人一圈。

那件袍子似乎有隔绝窥探的功效，他感受不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也不像之前的矮个子那样，猜不出种族。隔绝气息么……如果这也能隔绝感染体，那么这便是他们行走塔外的依靠咯？

行商与信使，都是漂泊的游子一般。

“锻造也不是不行，但是比起脆弱的水晶龙，还是食日蟒之类的要好些吧？”高个子随口回答道，将手中的盒子朝他们这边推了推，很是干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弄到合适的材料，就直接卖给你们。拍卖流程太麻烦了，不适合行商。”

他直接认定了乔伊斯的炼金术士身份。血魔沉思一会儿，最终接收，问起别的：“……雪妖莲的新蕊和镇灵的尾巴，你能弄到吗？”

高个子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吸气：“这两样……你要搞生命炼成？恕我直言，那条路是行不通的。”

乔伊斯对此没有研究，被高个子这样一说，才知道是自家老师并没有死心，仍在尝试。当即使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他也无所谓：“受人所托。”

“好吧，”高个子耸耸肩，摊开手：“告诉我你们的常住地，或者留下点什么东西给我。我弄到了就来找你们。——放心，我的信誉很好的，不会拿去干别的什么事。”

“不用。如果找到什么，你带来寄存在纳西尔吧。”乔伊斯想了想，道。

“也行，但你得给我追加点路费。”

高个子看起来比矮个子好说话得多，只是在付钱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说起来，我能用这报酬换取点情报么？”

乔伊斯皱眉：“什么。”

“关于K3777，”高个子很直白，“他是谁制造的？”

乔伊斯眯起眼睛。

而谢涯也终于想起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正要开口，然而这时，一道身影推门而入：“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表情严肃的女士两鬓稍白，法令纹深深，穿着得体。她手上的终端正在不停地闪着光：“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何种方式蒙蔽了终端，将圣骸作为商品拍卖——而如今，你还想将手伸向K3777，未免有些太过自大了！”

高个子愣了愣：“啊？”

“狡辩的话在法庭上再说吧。”

突兀闯入的严厉女性不顾他的一脸茫然，厉声呵斥。

“我，埃曼达·格尔利特，以纳西尔最高首领的名义逮捕你，罪因‘涉及生命学派’——”

她举起手腕，在终端闪烁的光芒中，整个房间内的桌椅、台灯、花盆都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拆下伪装，露出了机械造物的本质。银白色的机器体露出枪管，黑洞洞的枪口将将高个子包围，让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在武器化的会客室内，埃曼达女士按下终端上的按钮，威严命令：“实行逮捕！”

话音落下，机械造物与它们的子弹向高个子扑去，仅在刹那之间。对方下意识地从空气中一握，抽出自己的武器——

——“锵！”

子弹被他抽出的镰刀挡住。

然而，来源却不属于房内机械，就连目标也不是高个子本人：

带着铜面具的怪人举着镰刀挡在埃曼达身前，看向窗户。那里的玻璃留下一个弹孔，正对着这位首领女士的方向。如果不是他举起镰刀挡住，身为人类的埃曼达必死无疑。

来自窗外的袭击。

埃曼达愣了愣，接着，就听见一旁红发恶魔抽出银剑，声音冷冷：

“我们被包围了。”

身后的房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