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你的状况我已略知一二,今日有些问题,愿公子坦诚相告。”刘大夫凝视着谢云书,缓缓开口。
“理应如此。只是,大夫,我腹内确有一子,我知男子有孕,前所未闻。然世事无绝对,坚硬之蛋壳尚能孕育生灵,男子既为血肉之躯,又何尝不能滋养胎儿?望大夫细诊之。”谢云书言辞恳切,神色坦然。
刘大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公子真乃深思熟虑之人。”
“大夫此言何意?”谢云书微微皱眉,不解其意。
刘大夫引谢云书至一侧静室,示意他安坐,并伸出手腕以便诊脉。她一边细细把脉,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位奇异的病患。
“我多年行医,遇过诸多坚信自身无病之人,这些人各有说词,也似乎言之有理。”刘大夫缓缓道出,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深邃。
谢云书眸中寒意渐浓:“若大夫已认定我自欺欺人,又何必多此一问?”
“公子误会了。”刘大夫摆手解释道:
“我听公子所言,虽初闻似觉荒谬,然细思却颇有道理。想必公子为此翻阅过不少医籍,而非凭空臆想。诚如公子所言,人的腹内皆能供生命生长,男子怀胎虽闻所未闻,但也是有些道理的。”
谢云书闻言微愣,他其实对那奇人之言并不甚解,更未曾在医书中见过相关记载。然而江宁确实在他腹中生长着,只要江宁安然无恙,他便心满意足。本以为此事乃神仙手段,不料竟真有医者研究过此等奇事。
“既已确认男子可怀胎,还请大夫禀明我双亲,在下感激不尽!”谢云书急切地说道。
“莫急,莫急,”刘大夫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只是有可能而已,我尚未确诊公子的情况。”
言罢,刘大夫收回诊脉之手,继续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律,断无凭空出现之理。鸟儿破壳亦需大鸟先下蛋为因。故我有一问:公子这胎儿从何而来?又是何时降临?”
谢云书早已准备妥当,便开始娓娓道来自己反复推敲、自以为无懈可击的故事:“五月前某夜,我梦见一孩童,活泼可爱,惹人怜惜。便与她同行玩耍。可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也难过极了。”想到江宁,谢云书脸上流露出心疼之色,“后来我细细询问,才知她是正投胎却迷了路的婴灵,若不及时找到归宿便会魂飞魄散。”
刘大夫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静默聆听他的叙述。
“我见她如此可怜,便心生怜悯之情,”谢云书继续说道,“也顾不得自己是男子之身了,问她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孩子,她闻言欣喜若狂地扑入我怀中。然而当我正想拥抱她时,却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怀中也空空如也——原来那只是一场梦。”
说到这里,谢云书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却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腹部竟渐渐隆起——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场梦竟成真了!”
言罢,他看向刘大夫,眼神中充满了恳切与期待:“这孩子聪明伶俐,定然是人中龙凤,恳请大夫务必保她周全!”
刘大夫看着谢云书,轻叹一声:“此般故事虽情理兼备,但鬼神之论难以取信,不足为医家所凭。”
谢云书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难道因一句不可信,便要抹煞我腹中那活生生的胎儿么?”
“公子何须如此抵触?”刘大夫劝慰:“我只想探寻此中缘由,对胎儿本身并无任何偏见。”
见谢云书依旧缄默,她再度探问:“除了这场幻梦,难道再无其他缘由可寻?”
“唯有此梦。”谢云书淡然回应,对于江家过往的纠葛,他自然不会吐露分毫。
刘大夫面对他的守口如瓶,不禁感到棘手。即便医术再高超,面对患者的沉默,她也无能为力。
“唯有坦诚相告,我方能准确诊断,这对公子腹中的胎儿亦是大有裨益。”她恳切地说:“公子真的再无其他可言?”
谢云书神色如常:“我所言非虚,梦前梦后,一切如常。许是我不通医术,不明白何事与胎儿来历有关。”
刘大夫直言不讳:“公子是否曾与女子有过鱼水之欢?”
谢云书闻言,心中微怒:“我素来品行端方,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越轨之举。”
即便是与他最亲近的江宁,也仅限于执手相拥,连唇齿之亲都未曾有过。
如今虽明知大夫并无恶意,他也仍旧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刘大夫对他的反应不以为忤,继续追问:“那么,在公子看来,胎儿莫非是那场梦后凭空而生?”
“正是如此。”谢云书肯定地回答。
“除了腹部隆起,公子还有何症状?”
“初月之时,我腹部微痛、恶心反胃、头晕目眩,且嗜睡之症日重,直至第三月方才渐缓。”
谢云书所述症状自然和真实的情况不一致,为了取信于人,他只是将医书中的妊娠反应一一道来。
“近日不知为何,反胃之症又起。胎儿也日渐成长,在我腹中时有踢踹之举。”
两月前之事难以查证,但当下之症却瞒不过刘大夫。况且男医者曾言他的干呕乃是胎儿压迫肠胃所致,这一症状或许能证明他腹中确有胎儿,因此谢云书对此并无隐瞒。
刘大夫陷入沉思,她方才把脉时发现谢云书除了贫血、失眠、思虑过重之外并无异状。若说腹部隆起是病,无论是腹水还是肿瘤等其他缘由,这脉象都显得过于平和;可若说真是怀孕,仅凭一场梦便能让男子有孕,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她若将其记入医案,恐怕明日便会成为庸医沦为笑柄、遗臭万年。
不论年龄性别,甚至不局限于肚腹,所有人的身体确实均能孕育生命。但她方才未曾言明的是,除了怀孕的女子之外,大多数人血肉滋养的不过是寄生虫而已。
“公子,你可曾细思过胎儿如何来到人世?莫非是长成后便凭空出现吗?”刘大夫问道。
谢云书道:“此事我自有计较,无需大夫过多挂怀。您只需向双亲禀明,我腹中确实孕育着胎儿。”
刘大夫轻叹:“公子若不肯透露更多,我实在是无从判断。”
“该言明之事我都已说出。倘若大夫仍觉难以定论,那或许是医术尚未修炼到家。”
刘大夫行医数载,名扬四海,备受世人敬仰。此刻遭遇质疑,心中难免不悦。她瞥了眼谢云书冷淡的面容,转身步出隔间,与谢思瑾及谢父进行了一番深谈。
谢云书亦紧随其后,悄然靠近门扉,唯恐大夫言出不利之事。
须臾,谢父传唤来一名男侍,领入隔间,对谢云书郑重吩咐:“大夫需细观你的腹部,但鉴于你是男儿身,直接审视恐有不妥。因此,将由大夫指导,男侍观察后转告于她。你务必要全力配合。”
谢云书闻言,心中顿时一紧。他极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腹部,除了难以言说的羞耻,更重要的是,他腹部隐藏着一道昔日为了置入江宁而留下的疤痕。若被人发现,他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藏于袖中的拳头,面上却仍保持着镇定:“要我袒露腹部,实难从命。我身形已异于常人,此等要求,我万万不能接受。”
谢父冷笑一声,讥讽道:“你腹中所怀,不是你口口声声宣称的至亲至爱吗?怎么如今却嫌她让你颜面扫地了?”
谢云书面不改色地回应:“父亲明知我一贯注重仪容,何必再出此言相讥?倘若我为女子,便可让她堂堂正正的出生,此乃我之过失,应是我令她蒙羞了。”
谢父虽心存不悦,却仍走出隔间,与大夫商议片刻后归来:“大夫有言,可留贴身衣物遮蔽,但若仍无法确诊,便只得坦露腹部了。”
“我明白了。”谢云书深知再三推脱只会徒增猜疑,无奈只得接受这一结果。
此刻,屋内仅剩他与男侍二人。谢云书缓缓褪去外衣,仅余一件素白里衣蔽体。刘大夫则伫立门扉之外,背对着他们,高声询问,而男侍则依照大夫的指示,不时观察并按压腹部某处,随后将所见所感一一禀报。
检查很快便告一段落。谢云书心怀忐忑地静待大夫的诊断结果。他迅速整理好衣衫,步出隔间,紧张地聆听大夫的定论:
“谢公子腹中,确实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且二人均健康,目前尚无大碍。”此言一出,谢云书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
谢思瑾惊愕地望着大夫,甚至怀疑她是否被谢云书所收买。
“他身为男子,胎儿究竟是如何进入他腹中?又该如何出来?”
“大人所虑极是。男子并无产道,因此如何让孩子平安降生,才是关键所在。”
大夫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我虽博览医书、游历四方,却也从未遇见过此等奇事。更无前人经验可供借鉴。因此,想要取出胎儿,唯有剖腹取子一途。”
“然而此法风险极高,胎儿或许能保全性命,但谢公子却生死未卜。”大夫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谢思瑾闻言皱眉:“难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倘若能知晓这胎儿的来历,或许便能寻得更为稳妥的降生之法。但我曾向谢公子询问此事,他却只称是一场梦境之后,胎儿便凭空出现。”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简直是荒谬至极!难不成他再做一场梦,孩子便能出生了?”谢思瑾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谢云书提高了嗓音,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母亲,大夫所言正是我意。待到生产之日,我便剖腹取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