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矮灌丛密密麻麻遍布在香樟树林中，蝉鸣响彻天际。

红楼前有一道径直向下的小石阶，拐弯处依稀可见一幢土黄色旧楼。小路蜿蜒向前，尽头处是一片开阔的水域。

隔得不远，薛韵眺望时，隐约看见几只黑天鹅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游行。

刮来一阵风，带着树荫的凉爽，薛韵的发尾微微摆动。

沈见川粗粝的手掌轻抚过她的发丝，目光停留在那片湖泊之上。

“可以可以。”导演满意地看着监视器，“这里到时候可以把薛韵的脸虚化覆盖上去，效果应该不错。”

导演的手在沈见川面前认真比划，与他说着细节，下一秒随性地勾住他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往下一个场景走去。

薛韵跟在他们身后，不时看向沈见川偏头的侧颜。

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扬，一双含情的瑞凤眼微眯，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

沈见川时不时侧头用余光看看身后，而后又随意收回目光，仿佛只是无意的动作。

一行人步行到最后一个拍摄场地，等工作人员重新调整好设备后，已经十二点多了。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舞房内，天花板上的三页风扇“嘎吱嘎吱”摇晃，薛韵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大伙儿先休息休息，今天天气比较热注意不要中暑了，三点集合开工。”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薛韵一开始还有点饿，等到这个点已经饿过头了，干脆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沈见川去而复返，在舞房内四处找寻终于看见挤在角落的薛韵。

他放轻脚步，站在她跟前。可好半晌对方都没有反应，沈见川是真没想到她睡着了。

缓缓下蹲，沈见川挡住薛韵眼前刺眼的光线，看着她平缓起伏的胸膛，他的呼吸也不自觉放缓下来。

纤长偏小麦色的手掌悬在薛韵脸上，沈见川犹豫几秒，最后只是伸手将她眉间的几根碎发拨向一旁。

浅睡的人忽然有了动作，睫毛微弱颤抖几下。见她转醒，沈见川马上收回手站起来双手插兜俯视着她。

几秒后，薛韵慢慢睁开眼，一脸懵懂地看着眼前人。

在确定确实是沈见川本人后，薛韵瞬间清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腔调含糊。

“李感买了饭叫你一起。”

“我不太想吃。”

沈见川放在兜里的手捏紧，随后蹙眉看了她一眼。薛韵没等到他开口，以为他要走了，便兀自转过身去换了个姿势。

“你……”沈见川的脚微微挪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了回来，“下午还要很久，李感买了很多菜。”

“你要是待会儿饿晕耽误进度——”

“知道了。”薛韵起身，“走吧。”

场外停着他那辆保姆车，车旁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几道菜。只是薛韵并没有看见李感。

她正准备问沈见川，远处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人。近了些，她看清是李感抱着一个保温盒。

“薛韵姐。”

薛韵冲他笑笑。

对方灿烂一笑，将保温盒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

“什么东西？”薛韵问。

“我妈送来的大补汤，就是放的时间久了有点凉了。”他的气息还有些不匀，“所以我刚刚去食堂让大妈帮忙热了一下，人还怪热情的。”

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个瓷碗，随即一咕噜倒出一大堆乌鸡肉。

李感给她盛了一碗，“你试试。”

“很好喝啊。”薛韵惊叹，“你是衡市人？”

“对啊。”

“挺好。”

“这还是我妈听说川哥来了特地做的。”李感捂嘴低声道。

他瞥了眼沈见川，对方似乎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

薛韵声音也放低了些：“你妈？你们一家都和他很熟啊？”

薛韵眼神短暂停留在沈见川身上，颇为好奇。

“那是，我妈可喜欢他了，比亲儿子还亲。”

李感小声抱怨，但表情很是夸张，薛韵被他逗笑。沈见川听见她的笑声突然看向她，神情满是疑惑。

薛韵戛然而止，她摸摸耳朵避开了他的目光。

三个人安静吃完饭，沈见川不见人影，薛韵站在一旁看李感收拾东西，正打算回去再眯一会儿。

见她往舞房走去，李感急忙叫住她：“姐，去车里睡吧。”

薛韵止住脚步，犹豫看了眼那辆车。

正值太阳最毒的时刻，舞房里那两个破破烂烂的电扇确实止不了热。薛韵光想到都觉得一阵烦闷袭来，可看了看沈见川的车，她还是犹豫了。

“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川哥不在。再说了外头多热啊，车里有空调你睡得也舒服些。”李感说完拉开车门示意她进去，“我坐在前头，没事的。”

薛韵的鞋在沙地上摩擦出一条痕迹，随后走向了保姆车。

李感帮她放平座椅，拼凑出一张床大小的位置。里头空调的冷气够足，薛韵一时竟有些不适应地打哆嗦。

“姐，冷吗？”

“有点。”

李感又从前面的兜里掏了掏，递给她一条深灰色的毛毯。

薛韵接过，一股清淡的柑橘香扑面袭来。她的手一顿，不自然地半举在空中。

“沈见川的？”

李感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车里就这一条毛毯，平时我们也不怎么用。那要不我把温度调高点？”

他扇了扇衣摆，薛韵到嘴边的话终究是收了回去。

她把毯子往身上一盖，随即躺了下去。

“没事。”她说。

薛韵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自己，可那香气却一直霸道的往她鼻子里钻，随之而来的便是脑海里不断出现的沈见川的脸。

她烦闷地翻了个身。

“姐，你睡不着吗？”在她无意识地翻了三次身、又叹了三次气后，李感终是开口问道。

“我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嗯。”薛韵用毛毯盖住脑袋。

不多时，里头忽地传来一记闷闷的声响：“要不你和我讲讲八卦吧。”

“啊？”李感以为她已经睡了，“可是我昨天把最近的八卦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有些为难，“那要不说说川哥的？你想听吗？”

“他能有什么八卦？”

“那你可小看他了。”李感卖着关子，“川哥的八卦太多了。”

薛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他一句“是吗，你说说”，随即李感便开启了口若悬河的模式，从女的到男的，听得薛韵更没了睡意。

“他还挺讨人喜欢。”

“那是！”李感得意道，但他突然改口，“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川哥都澄清了。毕竟人火了就是谁都想蹭蹭热度嘛。”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薛韵依旧蒙着脸，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李感继续说：“不过没火的时候也是真惨。”

“嗯？”

“我在川哥身边待了四年，那年我大三在到处找实习，但是大公司我都进不去。”李感回忆起来，“然后我就找到了小林总的公司，当时他们公司才刚刚起步，没什么人。川哥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他没有助理所以我就顶上了。”

李感说话的语气很缓慢，像在与薛韵说一个故事。

他继续道：“一开始谁都能欺负。我们总要按别人的时间来，有时候耽误一等就是一天，没有通知又不敢走，可川哥从不抱怨，他说只要有人要他他就演。唉，都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感如释重负般轻叹一口气。

“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人很好。”李感嗫嚅道。

他以为薛韵没在听了，便也没继续说。

“怎么个好法？”薛韵问。

李感听见她的声音往后探身看了一眼，薛韵已经半靠在椅背上，一脸认真等他回复，“怎么不说了？”

“我以为你睡了。”李感道，“川哥哪里都好，他没有架子，和他说话不用提心吊胆。我之前有段时间住院，他刚好档期很空就来照顾我了。”

李感偏头一笑，“不然我怎么说我妈可喜欢他了，他可会拉拢人心。”

“尤其是长辈。”李感用手挡住嘴巴轻声讲道。

薛韵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好笑，“他又没在，你怕什么？”

李感做了个鬼脸，笑道：“他顺风耳。”

薛韵这下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姐，你别不信，川哥可会了，三两下把我妈哄的，只要他来衡市拍戏，我妈每天都要给他做饭。”

李感模仿他妈的样子，绘声绘色道：“到饭点了就叫见川吃啊，别总挨着到时候身体又不舒服。”

“姐，你知道我每天还要抽出时间往家里跑我多累吗！”

“是吗？有多累？”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拉开，沈见川低沉的声音传来，李感一愣，整个人僵硬到不敢回头看他。

“说说，你有多累。”沈见川右手撑在车门上，左手颇有频率地敲击着车身。

一下，两下，三下……有节奏的敲打声，一声一声打在李感心头。

仿佛生命倒计时般，李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哥，我错了。我真没在说你坏话，我也绝对没有对你不满，我就是和薛韵姐瞎聊呢，瞎聊！”

李感讨好地冲他笑着，沈见川瞥了一眼，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排看了一眼，薛韵此时双目紧闭，可她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沈见川视线挪到那条毛毯上，然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语调似乎轻快了些：“等会儿到点了记得叫她。”沈见川拍了拍李感的肩膀。

李感瞬间轻松起来做了个敬礼的姿势，“保证完成任务。”

沈见川轻轻将门带上，人又不知道去哪了。

“吓死我了。”

“我也吓了一跳。”薛韵睁开眼，“你别说，他还真有顺风耳。”薛韵后怕地拍拍胸脯。

还好她刚才没有说什么坏话。

“神出鬼没的。”

薛韵说完，她那侧的车窗突然闪现出一个高大身影，几秒后，后备箱被沈见川打开。

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薛韵吓得眼睛一闭，闷头睡了过去。

沈见川：沈·无处不在·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