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秘密，每一个入职的员工手机里都被装了跟踪软件，你拍的那条视频张风早就有了，他之所以让其他人拖着你兜圈子，就是想利用你测试他们的忠诚度。这才是张风把你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一连的劲爆信息，把李桑宝脑袋炸得轰鸣。“可张总嘴里总说灵活更重要？”

梅梅姐无奈一笑，“你还是经历太少。”

李桑宝嗯了一声，又问：“那……是不是真的要封口费？”

梅梅姐笑转过脸，关切地端详。她伸出一只手抚摸李桑宝的手。

“没事的，有我呢……”

“小心！”

这一声提醒让梅梅姐肾上腺素飙升，她猛地刹住车。

若没有安全带的保护，李桑宝的头绝对会撞到前窗。

车停止了，她惊魂未定，第一件事想到的是梅梅姐的安全。

主驾驶位置上，梅梅姐已不在。

李桑宝也拉开车门往下跳。

刚才有一个孩子乱穿马路，此刻横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后面的车流陆续响起喇叭。

梅梅姐听而不闻，蹲下查看小朋友是否有伤势，并交代李桑宝打电话报警。

地上的小女孩披头散发，衣衫不洁。她把手臂夹得很紧，脚背还莫名绷直。

李桑宝瞅了瞅，觉得不太对劲。“梅梅姐，她是不是装的？”

梅梅姐顿了下，仍坚持报警。

李桑宝半侧过身，举着黑屏的手机故意大声说话。

“警察叔叔吗，我这边有个孩子很不乖，不回家睡家里香喷喷的床，非要装酷睡又脏又臭的大马路。跟你说呀，你们快派人管一管，记得带粗绳子，把她绑起来……”

腾地跳起身，十岁不到的小女孩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捋额角的刘海，眼见着就想逃跑。

梅梅姐抓着小女孩麻杆一样的胳膊，殷切地问：“你没受伤吧？”

小女孩左右折腾，尖叫着：“放我走，我最讨厌绳子了。”

“那不用绳子，我们直接送你去警局，看你这样子，离家出走几天了？”

李桑宝看起来厌弃实际上关心。

拼命想从梅梅姐手里挣脱，小女孩大哭。“放我走，我不要去警察局。我就是想碰瓷，碰瓷你们懂吗？让你们大人给我五元钱有这么难吗？”

边说边委屈，小女孩哭泣的力度从最开始的绵绵细雨变成了电闪雷鸣。

李桑宝和梅梅姐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跑到车里，将车移动到附近的能停车的马路边。而梅梅姐抱住小女孩，走到停车位置附近的小卖部。

下了车，李桑宝在小卖部里买好了小朋友喜欢喝的奶饮料和草莓夹心饼干。

距离不远，梅梅姐走过来花的时间比预想中迟了不少。

看着她们走过斑马线，李桑宝提着零食跑过去接应。

梅梅姐的脸上被小女孩的手指抓出了好几条血痕。

李桑宝紧张道：“梅梅姐，你脸不要紧吧？”

小女孩似乎也看出来眼前的两位女性对自己并无恶意，她的眼睛直溜溜地定在李桑宝手上的袋子，吞了下口水。“姐姐，这些零食是你自己要吃的吗？”

故意撇着嘴，“小妮子，这几样东西可超过五块钱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样虎着赚钱，连命都不要了。”

小女孩接过李桑宝递过来的袋子，露齿大笑。“那你的意思说要凭脑子赚钱咯？但是他们说我没有脑子，就是胆子大。”

说着，小女孩尝试拧瓶盖，结果失败。梅梅姐夺过来，打开后放到她手里。

“他们是谁？你爸妈吗？”

梅梅姐问，眼神中有一种从容感，仿佛她见怪不怪。

小女孩摇头，“我爸妈都走了，出车祸走的。但是好像不是别人撞的，是他们自愿被轧的。”

“为什么呀，欠债还不上？”李桑宝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小女孩把嘴唇撅得老高，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眶，她深深地垂下头。“我也不懂，后来我就进了孤儿院。”

“孤儿院？你刚才说的‘他们’是孤儿院的人？”李桑宝胸口一股血气喷涌。

“我还以为你跟你爸妈闹矛盾才离家出走的，结果居然是孤儿院。小妮子，你快告诉阿姨是哪家孤儿院，我帮你投诉它。”

小女孩咬了一口夹心饼干，若干碎屑混着泪水和鼻涕粘在嘴边。“没用的，别的小朋友都好好的，就我一个人不喜欢，我说的话没人听。”

李桑宝坐在竹制的小椅子上，捂着额头烦恼。

她虽然同情，她一个未婚女青年也不可能领养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吧。

梅梅姐忽地站起身，“你们两个跟我走。”

她拉着小女孩的手，和蔼地笑道：“阿姨带你去一个新的儿童福利院，如果你喜欢这一家，我就想办法帮你办转院手续。”

小女孩睁圆眼睛，愣愣傻傻的，蓦地落了一滴晶莹的泪。

三人上车，李桑宝陪着小女孩坐在后座。小女孩也不说话，望着车窗外捏着饼干舍不得似的，一点点咬碎入口。

“梅梅姐，你今天开车出来，本来是准备带我去去哪里？”

“我要带你去的其实就是这家儿童福利院。这家福利院是我和政府一起合办的。我把以前当狗仔赚的钱以及现在的工资都放到这里面。”

扎扎实实地吃了个大惊，李桑宝捂嘴。“梅梅姐……你真的好伟大。我真的太佩服你。”

“十几年前我在香港当狗仔，那时候的钱值钱，我买了房子还买了股票，运气还行，倒腾来倒腾去，就身价不菲了。”

梅梅姐云淡风轻地讲述，只交代了结果，却没有把其中的辛酸透露。

李桑宝叹了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任性，工作想不干就不干。惭愧地低头，李桑宝跟着小女孩一个方向地看向窗外，也保持沉默。

儿童福利院并不在市内，开了许久的车才到。

梅梅姐把车驶进院子，一群孩子迎过来，紧密地围住她。

她抬头朝一个工作人员使眼色，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姐立即将李桑宝手里的小女孩接过去，用手半搂着，想给陌生的女孩一点温暖。

不久，一辆警车停下。

梅梅姐与其沟通遇到女孩的前因后果，两个身穿制服的女警和梅梅姐握手，让梅梅姐签字后，两人离开。

福利院的土院子一点都不好看，很多花草还被折断成了半截。

李桑宝环视一圈，心里却美美的。她仰头看天，天上是个圆圆的满月，连星星都比城市的明亮了不少。

心里似乎有一个答案，她说不清是什么，但是没有那么迷茫了。

伴着星星和月亮，还有孩子们的嬉闹声，李桑宝吃了一顿超级好吃的晚餐。梅梅姐让她留下来过夜，她坚持告别。

好不容易打到了个网约车，车停了，李桑宝向大家挥手。

梅梅姐问：“如果你要辞职就辞职吧，不用怕他们。”

李桑宝却反常又淡定地笑，“赚钱也是有代价的，你躺着是不可能赚到钱的。我一直活在象牙塔里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这时候该醒醒了。”

第二天，李桑宝去上班。她从梅梅姐那里得知张风今天会去，特意早起去堵人。

在写字楼楼下，前台小妹瞥见李桑宝，猛地一惊。“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咦！看来曹运的嘴巴很大，不过我没那么容易被打败。让我走我偏不走。”

前台小妹八卦意味地抿嘴笑，“那你偷偷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电梯到了，李桑宝率先走出去。“你就等着曹运告诉你呀，等他告诉你的版本出来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版本。”

明显的嘲讽，前台听出来了，心里不爽却忍着没发作。她根据过去经验，预判李桑宝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菜鸟，今天一接触，却从这个年轻女孩的眼神和语气中看到了一种生命力。

对，就是生命力，找到目标之后愿意付出努力的生命力。

前台抢在李桑宝前面掏钥匙开门开灯，还特意问询。“牛奶咖啡你要不要我帮你冲一杯？”

李桑宝抿笑点头，“纯美式，冰的，谢谢。”

为了错开早高峰，张风如果要来公司，都会来得比较早。

他表面老实内里却老奸巨猾，但是论勤奋度，他又是首屈一指。

李桑宝本坐在对接外宾的沙发上，见到张风，她一言不发地跟过去。被两个保镖挡住，李桑宝一点都不怵。

临到张风办公室，两个健壮的黑衣保镖用正面挡在门口。

张风站在里面，视线往外瞟了瞟，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李桑宝被放进去。“老板，您别听我们曹队说的，我并不想辞职。”她端正站姿，两只手交叠在身体前方。

侧对着这边，张风拉开玻璃柜门为自己挑选想戴的眼镜，并不接话。

俄尔，他关上柜门，拿出一个进口大牌的眼镜盒。

没有近视眼镜加持，张风两条细长的眼眶里，快要看不到眼珠。

“我这里是你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

“老板，我真的很敬佩您。狗仔这个行业又苦又累还得不到外界的尊重，可能还有生命危险，这么多年您都挺过来了，真的很厉害。”这些台词，李桑宝在家打了草稿，眼下说出来竟然显得十分的真诚。

张风捏着眼镜腿，往矮塌的鼻梁上架。“原来，你还是会巴结人的呀。你在这巴结我很会，怎么不知道巴结你们曹队？”

头压得更低，李桑宝故作迟疑。“主要是尹范的那条视频上，我和曹队有分歧。我不是不想找尹范要钱，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找他要钱还不是时候。”

从抽屉里掏出一块超大的眼镜布，张风用心擦拭自己心爱的意大利桌面。

“你的意思是？”

把两只手握到胸前，李桑宝坚定着阐述：“现在社会舆论都站在秦清清那边，有没有这个视频其实尹范都没有救了。如果我们想让尹范割肉，就应该等到他可能东山再起的时候……”

似乎觉得有点道理，张风提眼，依旧责怪：“那你要个2588元也有点说不过去。”

“老板，您又错怪我了。”

鼻腔里演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李桑宝拧着眉眼，带着哭腔启唇。

“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尹范知道是我拍的视频，他一定会担心我们用这个视频要挟他。我故意装傻只要这么多钱，是给他留个谈判的资本。如果曹队去找他，他就可以拿我当挡箭牌，继续把这个事情聊下去。”

张风扬高下巴，似乎没想到李桑宝挺有脑子，办事知道留有余地。

“你是怕尹范担心我们捅出来，他只能退圈。所以，你要让他安心，至少不退圈，给未来留后路。”

“对对对，老板跟您一说您就懂了。我们曹队有时候太爱照流程来了。”

李桑宝继续拍马屁，脸上忍着，心里却偷着乐。

门外，前台妹妹在敲门。

“进来！”张风一边回味李桑宝的话，一边应声。

前台妹妹瞥了瞥李桑宝，视线收回和张风对视。

张风说：“说吧，有什么事？”

“老板，快看手机。”

张风照做，拿起手机查看。

李桑宝也把手插进口袋，抓住已静音的手机。

工作群里炸开了锅，各种议论满满刷屏。

李桑宝一扫，心里横降大石，手机差点从指间滑落。

她整个人呆住。

耳边，前台催促张风，“老板，群里催着问呢，尹范官宣退圈了，我们要怎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