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一股风破开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闯进来带进一股疾风。
清霜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与凌圻大眼瞪着小眼。
贺之槐倒是一贯的冷静，垂眸饮茶。
“额、呵呵......这、便是嫂子吧？”凌圻看看贺之槐，又看看清霜，站起身来，“昨日匆忙，未得相见，今日一见真乃是......额......惊为天人、天、天女下凡、凡间不可多得之尤物......”
“不会不用硬凑词。”贺之槐打断。
清霜尴尬笑笑，她算知道贺之槐先前那般油腔滑调的做派是同谁学的了。
不过凌圻这样一番倒是叫氛围轻松不少。
她也缓过劲来，“我、”
“坐过来罢。”贺之槐示意清霜顺带将门关上。
清霜难得乖觉，坐到贺之槐旁边。
凌圻斟茶，“嫂子......听到多少？”
清霜刚要开口，就听身旁贺之槐说道，“重要的都听到了。”
二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凌圻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说话也不利索起来，“啊、这样啊。”
清霜就是个瞎子看不到这俩人的小动作，也能感觉到凌圻的莫名其妙，“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清霜心里犯嘀咕，重要的听到了倒像是没什么事，反而是似乎不想让她听到那些‘不重要’的一般。
“没什么、没什么。”凌圻摆手，“只是怕嫂子吓到，这一路上真是波折。”
凌圻这么一说，清霜顿时觉得脖子上的伤一跳一跳的疼。
原本以为不过是小伤，可连日的阴雨加上在路上不便，这伤总是化脓，如今才算将将愈合，痛感稍有减轻。
先下痛起来倒是叫清霜头脑清醒了不少。
“怪不得，大婚刚过，便急着连夜赶路......甚至专挑小道行走......”
清霜喃喃。
“莫怕，他们只是针对我，你母家在京，他们不敢动你分毫。”贺之槐声音向来的沉稳。
却是听得清霜心痛。
想起路上所遇，清霜都觉得脊背发寒。
不是想起了一路上的担惊受怕，而是想到贺之槐这样的功臣竟会被如此针对......
这么多人都想置他们于死地。
皇帝、太子、
......李俢霁?
“李俢霁莫不是当朝李相？”清霜震惊，“可那日大典之上，他可是帮你说过话的呀？！”
凌圻解释道，“嗐，不过是面上的功夫罢了，天下还尽知他李俢霁两袖清风呢，殊不知他老家的宅子又价值几何？”
朝堂之事清霜向来不懂，看看身侧听得此话的贺之槐也只是冷哼，不置可否。
便知道凌圻所说非虚。
想来也是，为人要做到表里如一向来是最难的。
有的人是迫不得已带上面具，而有的人则是故意伪装自己。
敲门声响起，映荷在外面说道，“将军，小姐，可是在一？吉时就要到了，快些准备着吧。”
听及此，凌圻说道，“队伍还需整理，那我便先出去了。”
待房门再次关紧，屋中仅剩清霜与贺之槐二人，清霜说道，“贺之槐，我还有些疑问。”
“嗯。”
贺之槐并不奇怪，清霜本就聪慧，如此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会联想到更多的事情，有更多的疑问。
“那日试婚服，你是否真的想去请命，将我留在京城。”
“路途多舛，你留京是最好的选择。”
清霜沉默，贺之槐说的不错。
皇帝有心杀之，只怕会做足了表面功夫，只是这样一来......
“你知不知道他看上我了，若我真留在京城，无论你是否还在，我都会得深宫寂寞而亡！”清霜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父死子继，清霜不敢想以太子的野心，若真有一日皇权颠覆她要遭遇什么。
贺之槐看向清霜，喉结滚动，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我未做此事。”
清霜怔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还未回过劲儿来，贺之槐低沉的声线继续，“清霜，请原谅我曾起了狠毒的心思，我自私的想拉上你一起、即便是死了，我们也一起死。”
这样的话，贺之槐从未同清霜讲过。
在她眼中，贺之槐总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眼中只有家国黎民、亲人兄弟。
一直都是她一股脑的发热，贺之槐就像是被自己推着走一般，偶尔给些迫不得已的回应。
就像是那日试婚服，亦或是那夜的篝火夜话。
他是想保护她，是心疼她，却不是喜欢她。
可他如今这样坦白，可是在说，他心里有她？
清霜怔住，还未等叫贺之槐讲话讲清楚，贺之槐便捏了捏她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清霜扶住肩膀沉默下来。
平静过后，心下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知道，如今到了春阳地界，不说她春阳县主的身份，只贺之槐在此，便是无限的安心。
·
客栈外，贺家军已是整齐待发，寒兵铁甲，在烈日照耀下熠熠生光，贺家军的旗帜高高飘扬，队伍一望无边。
护在里面的是黎清霜的嫁妆，一箱箱的首饰、衣物、被褥，乃至家具、仆从。
皆被凌圻完好无损的护送至此。
清霜刚踏出客栈大门，只见所有将士整齐划一的朝她致礼，而黎家的仆从亦是笑意满满的行着礼。
清霜微微点头至意，脸上飘上一朵红云。
只是仔细一瞧，为何没有婚轿？
正疑惑着，清霜的手被贺之槐牵起，将她领到一匹马前。
清霜认得，这是贺之槐的马，同他出生入死多年，一直都悉心照料、小心爱护。
清霜看向贺之槐，后者温柔的盯着她，接着猛然弯腰，将清霜抱上了马。
“啊......”
清霜未来得及反应，自己便已经被安置在了马上，还未回过神来，身后又是一动。
是贺之槐跟着坐到了她的身后。
贺之槐人高马大，纵然清霜再过纤瘦，这小小马背之上也叫二人过于贴近了。
清霜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贺之槐胸膛的起伏，耳畔他的呼吸也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在此刻，满军将士皆注目的时候。
清霜不自在的想下马，被贺之槐长臂一拦，圈在了怀里。
贺之槐一边引导清霜紧紧抓住马鞍，一边在她耳边说道，“春阳的规矩，可得好好遵守。”
末了，贺之槐又似调侃道，“娘子最为守规矩了，不是吗？”
还真是夏天了，清霜只觉得耳根子烧得慌，又顾及到周围人多，也不再挣扎。
老老实实地由着贺之槐驭马走到队伍中间。
贺家军开路，两侧随护，身后跟着乐队敲锣打鼓，在后面则是清霜的十里红妆。
走了小半天，这才远远地看见‘春阳’两个大字。
显然那边也是看到了迎亲队伍，点起了炮仗来。
清霜从未听过谁家新娘子要这样抛投露面的，甚至和夫君同骑这般招摇，越是临近了，越是缩着身子，恨不得整个人埋起来。
贺之槐耐心地将清霜扶正，说道，“莫要羞，春阳不大，邻里和谐，谁家成婚了都是这般，算是都沾沾喜气。”
“真的？”清霜轻声的问道。
“我还能骗你不成。”如此共骑，清霜都能感觉到贺之槐胸腔憋着的笑意。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信你看。”
清霜依言向周围看去。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城。
贺之槐的军队自觉收起了兵器，不用开道，百姓自觉让出路来站在两边。
面上洋溢着喜气，小孩子们还将鞭炮燃剩的红纸屑积攒起来，向他们抛洒着。
大人们皆朝他们鼓掌叫好，大声喊着‘恭喜！’‘恭喜贺将军！’‘贺将军早生贵子！’这样的话。
年长者倒是稳重，看向他们的时候微微致意，但也都随着他们的前进而挪动着，想跟着队伍为二人庆贺。
一时间，礼乐声、贺喜声、鞭炮声不绝于耳，简直比在京城时还要热闹。
清霜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原本那股子害羞也荡然无存了，不断向两边点头致谢，脸上笑容也在不断扩大。
正害羞的接下百姓的祝福，身旁递来一个篮子。
是贺之槐。
清霜一眼便看到里面尽是些小零食，像是大枣桂圆、冰糖水果。
看向贺之槐，他却是不言，只是又将篮子朝清霜面前送了送。
清霜小心稳住身形，接过篮子，看看贺之槐，又看看两边的百姓。
试探性的抓了一把洒出去。
人群中果然一阵欢呼，大伙都争抢着去抓清霜洒来的小零食。
清霜惊喜，回头邀功似的看了看贺之槐。
而贺之槐收了收手将清霜紧紧揽住，眼神鼓励着她。
清霜知道自己做对了，觉得新奇又好玩。
感觉自己是在跟乡邻分享自己的幸福和喜悦，便又抓了小零食洒出去。
如此倒没有了‘游街’那种羞耻，更没有初到此地的拘谨。
更觉自己同春阳百姓有了心与心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