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采买完年货,取城外小道回无尽峰,道上梅香扑鼻,格外好闻。丽娘骑在马上,顺手摘了一支递给苍苍,她笑着接过的那一刹莫名想起了阿伍,她立时摇了摇头。
榴花在五月已经开尽了,此刻她眼前梅花开的这样好,又怎能为了留不住的东西,而辜负了身边人眼前花呢?
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雪,雪落梅花上,人行香海间,别有一番意趣。她们驻足无尽峰上,看着雪飘人家,炊烟袅袅,暖意涌上心头,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当丽娘抱着采买的年货,苍苍拢着梅枝摇摇晃晃,闹着回去热一壶酒,好好喝上一杯时,身后突然传来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伴随有一阵没一阵带着喘息的呼唤,丽娘原本看着活蹦乱跳地苍苍,笑的正开怀,朝后瞧了一眼,立时收了笑意,没好气道:“你看,谁来了。”
苍苍有所预感的回头,只见一人华服银裘,金冠束发立于雪海间,这通身的气派,真的很像一尊玉像,温润而清冷,他真的只要站在那里,苍苍的眼里就再也瞧不见别人。
“阿伍……”她在心里这样的念着已经千遍万遍的名字,眼眶泛酸。
她的阿伍真的回来了?
“公子来的不巧,前日里我家丽娘已经给我许了人家了。”她莞尔一笑说。
丽娘勾着嘴角接道:“正是我家堂兄,模样好,人品贵重,家财万贯,舜泽兄既然远道而来,不防留下喝杯喜酒再走?”
“苍苍,我……”
不等他说完,苍苍转身就要进内堂,舜泽追了上去,跑到苍苍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苍苍还想绕过,他握住她的双腕恳求她停下。
她避开他的目光想要挣脱他,视线自然落到了缠住她双腕的手上,那原本是一双极好看的手,修长而指节分明,此刻满是划破的伤痕,苍苍摊开手掌细看,手心被勒马的缰绳磋磨地全是血泡。
“你的手!”苍苍慌了。
“不要紧的,我急着来见你,骑马不曾歇过,啊,对了,这个给你!”舜泽收回手,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盒子里是石榴花手环,阿伍曾经在沉碧海时为她编过这么一只,后来遇上海上风暴,醒来时花环已经不在她手上。
“寒冬腊月的,你从哪儿寻来的花和叶编的手环?”苍苍疑惑。
“这是通脱木,用此木材做成的花草可永不凋零,是我亲手所制,三日不眠不休,做好就忙着赶着过来给你,苍苍,你还不能明白我的心吗?”
花木永不谢,情意永不灭。真真是极动听的誓言。
她拿起手环细细端详,火红的石榴花与草叶果真是一刀一刻精心雕琢,逼真至极,想来他手上的伤痕是因此所致,他迟迟没有回信,也是如此。
“还走吗?”苍苍没头没尾来了这么句。
“嗯?”舜泽险些没反应过来,见他眼神忽而亮了似的,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退了一步,拱手道:“我此番带着三船五车的聘礼,便是要求娶苍苍为妻。”
“苍苍,不管怎样,我要娶你。”
舜泽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虔诚,苍苍眼底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使不得。”丽娘发话道,“要是来无尽峰入赘的倒还好说,钱财这些大可不必,若是盘算咱们苍苍嫁去你们东藜做新妇,就是把金山银山搬过来,我也绝不点头。”
舜泽直起身,正了正衣襟,笑的淡然:“无尽峰也好,沉碧海也罢,苍苍在何处,阿伍就在何处。”
“你当真愿意舍弃……”
还没等丽娘问完,苍苍就扑进了舜泽的怀里,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别数月,早已不是能用只言片语来诉说等待与思念的了。
丽娘心道,算了,左右都在南厌了,只要有她在,给苍苍撑腰,又怕什么呢…她默默走开,留下二人在茫茫雪天情意绵绵的相拥。
进了屋内,炭火将屋子烤的暖烘烘的,二人解下狐裘外衣置于衣架上,苍苍就开始翻箱倒柜,要给他伤的不成样子的手上药,舜泽看着她,眼里有笑意,坐在凳上任由她摆弄。
“我真的没事。”舜泽看她眉头紧蹙的样子,摊着手掌无奈的强调着。
“我怕留疤啊,你的手明明那么好看,留疤多可惜啊。”苍苍盯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给每一道口子上药,连头也不抬。
“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疤算什么。”他顿了顿道,“倒是多亏有这些伤,不然我怎么有机会和你开口,不如就让它留疤怎么样?”舜泽眼神清澈的望着苍苍,说的认真。
“你是真的知道怎样让我心疼,阿伍,你坏透了。”苍苍将药膏置于桌上,近身贴向舜泽的耳边睨笑,“真是太便宜你了,我就该让你在大雪地里冻上三五个时辰才对。”
舜泽伸手揽腰一抱,苍苍就跌坐在了他的怀中,他偏着头,嘴角含着笑意,懒懒地瞧着她:“才三五个时辰,还是太便宜了。”
“记住了,我让你等了三五日,就应该罚我,站上三五日。”他将唇凑上去时,还不忘说着调情的话语,等到话说完了,他便紧贴着她的柔软的唇瓣完全投入其中,由浅入深,喘息间都沾染着浓烈的情欲。
思念至极,情到深处,连亲吻都无法满足,舜泽将苍苍抱起,几步便走到榻边将她放下,抵着她额头缓缓喘息,她难以承受地推了推他,被舜泽抓着手腕拽向他,二人比原先贴地更紧。
“离的这么远做什么,都要成亲了,还怕吗?”他见她还是推拒,便只是抱着苍苍,缓和着自己道。
苍苍的心跳地极快,脑海里空白一片,嘴上却还逞强道:“谁说我…怕了,欲迎还拒懂不懂?”
“哦?真的不怕?”
“不怕。”
“那你迎一个给我瞧瞧?”
“……”
苍苍咬牙胡乱亲了上去,舜泽感受到她唇瓣的颤抖,确认了她并不排斥,只是太过紧张,便不急着宽衣解带,反而循循善诱般的吻着,苍苍放松了些回应了起来,十指紧扣,唇齿缠绵,她低头吻向他的喉结。
舜泽会意,正要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腰带,门外忽然传来姚厨子的声音:“苍苍姑娘,饭好了,武将军让你替公子上完药赶紧过来用饭。”
来的可真是时候!苍苍险些以为是丽娘本人,她可是说进来就进来的主儿,魂都差点吓飞了。
“知…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二人俱是一惊,立时分开从床上起身,整理着衣衫磕磕绊绊地回应道。
只听姚厨子的脚步声走远了,苍苍才坐回床榻上长舒了口气,他们对视,无奈地笑了起来,舜泽朝苍苍伸出手道:“走吧,先吃饭。”
苍苍被拉了起来,出门前还特地照了照镜子,见面颊的红晕还未褪去,嘴唇也微微肿胀着,一路上磨磨蹭蹭地走着,不知待会见到丽娘,要被她怎样的眼神拷问。
偏偏舜泽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还忍俊不禁:“苍苍,你当真让我有种在偷欢的错觉。虽然丽姑娘护你的心思我十分理解,可明明我亲也求了,礼也到了,只恨不能今日就三书六礼,将你明媒正娶,如此诚意,不过是和我亲近了些,怎得让你心虚至此呢?”
苍苍见他大言不惭,瞪了他一眼道:“是吗,阿伍料事如神,你猜丽娘瞧见咱俩的样子,今晚睡在我房里的是她还是你?”
舜泽愣了愣,原本扬起的嘴角当即就掉了下来,苍苍总算是扳回一成,噗嗤一笑,他不甘心地贴在她耳边轻道:“苍苍,我们回沉碧海吧。”
三日后,苍苍已将行囊收拾的差不多,准备和舜泽回沉碧海的竹屋小住上几日,也是因着舜泽的归来,一并带来了利于北部十六村的好消息。
西启国的老国主归天,新任国君前不久继位,励精图治,大改西启以往自给自足,不与他国外交的国策,为原本日落西山的西启迎来生机。还野心勃勃地盯上了南厌这块肥肉,几次三番在边境作乱,冒犯性的试探着南厌国的军情与底线,却不知他们究竟会有怎样的行动。
有如此外患,便意味着,南厌此刻无暇顾及他们这群还算安分守己的内忧,怕是积蓄军力,抵御随时可能入侵的外敌还来不及。平宁军与村民,难得可以喘息一番,过个好年。
这样一来,苍苍才决定任性一回,暂别无尽峰,把时间好好留给久别重逢的二人,丽娘则是在她的屋内,抱着手臂靠门边,盯着她看了有小半天。
“丽娘——你就放心吧,过几日我就回来了。”苍苍清点着行囊道。
“你当真想好了?”
苍苍不住地点着头,十分坚定。
“你能嫁给你喜欢的人,我自是替你高兴的,只是苍苍,万事留个心眼,总是没错。”丽娘点到为止。
“嗯?丽娘我不太明白,你是要我,防着阿伍?”
是不得不防,虽然丽娘知道以苍苍的性子根本做不到,犹豫再三,才斟酌开口:“那我问你,倘若有一人,你很看不惯他的做派,你会曲意逢迎,待他同所有人都一样好吗?”
她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你和阿伍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对你们自然和别人不同,更何况还是我不喜欢的人,我更是半个笑脸都不可能给的。”
“是啊,我们苍苍如此真挚热烈,爱恨分明,我才会这样担心,担心你吃亏了还不知道。”丽娘苦笑,“你别怪我多管了闲事啊!”
苍苍拥住丽娘,哽咽道:“好丽娘,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的,我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最亲的亲姐姐,你给我撑腰的时候,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放心好不好?不管怎样,你有我,我也有你呢!”
丽娘擦着苍苍的眼角的泪水,终于点头。
“你还知道有我就好,不许私自拜天地,等你回无尽峰,我要让舜泽,依着咱们南厌的礼来迎娶你,你丽姐姐,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亲。”
八抬大轿,定要走过北部的十六村的每一条道路,她希望苍苍在所有村民的祝福之下,满载着人间的温情与善意,嫁给自己的心上之人,这是她能给她的,最好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