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的人不禁皱了皱眉，都觉得他们这位人圣言行太冒失，远不如人家冥主谈吐得体。

只听赢魔冷道：“人圣这话什么意思？”

潜渊从中一拦：“赢尊，我与师弟分别许久，有很多话想说，暂且不忙回九幽去。”

赢魔一摇头：“出来之前，冥主答应过，事情了结后绝不在人界逗留，其他三位魔首都在九幽等您，冥主不要叫我为难，请尽快同我们回去。”

潜渊拢了拢眉心，他的确说过这话，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也没有想到此事这么快了结，他刚与晗璋见面，怎能就这样丢下他？

而晗璋见赢魔对潜渊说话态度生硬，毫无敬意，甚至还带了几分胁迫的意思，顿生反感：“那你就回去同他们说，不用等着了，师兄以后跟着我，你们自回你们的九幽去！”

赢魔哪里理会他，只管看向潜渊：“冥主若还有其他事情要同人圣交代，可以告知属下一个回程时间，属下等人在别处等候。”

晗璋气往上冲，立时就要发作，被潜渊伸手拦住，潜渊道：“这样吧，我还需在此处逗留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同你们会和，一道回九幽。”

赢魔这才点头应允：“可以，那属下等人明日在城外等您。”

说完，他也不同天机阁打招呼，自顾自带人走了。

追风等人见他们师兄弟之间有话要谈，自然识趣的一一告退。等退出殿外，溯云嘱咐各路弟子在平洲城周围加强巡逻防范，虽然潜渊说的明白，他们一行人没有恶意，可是九幽窥伺再侧，谁知这群妖魔怀着什么虎狼之心，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放下追风等人心中做何揣测不提，这边晗璋已带着潜渊回到了悬空台。

晗璋满心不高兴，一回来就着手收拾东西，预备带潜渊离开平洲。

潜渊阻止他：“不忙，你先过来坐下，我当真有话要对你说。”

晗璋：“有什么话，我们离开这里再说不好吗？”

潜渊神色端凝道：“你先老实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在练什么功？”

晗璋一愣，猜到了潜渊要问什么，直垂下头没说话。

潜渊又问：“多久了？”

晗璋：“也没多久……”

潜渊反问道：“没多久是多久？魔心是你灵台五毒的衍化，一旦扎下根，很难拔除，它会扰乱你的心神，引起你的贪嗔、杀念……这些还用我来告诉你吗？为什么不加克制？继续由着这份魔心来操控你，你就离入魔不远了知不知道？”

晗璋冷笑一声：“入魔就入魔！孤月说我是魔，负子也说我注定入魔，天机阁这群老家伙更是天天盯着我，提心吊胆，唯恐我成魔，如今你也来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不明白，我又没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凭什么一个个防贼似的防着我？真要是哪天把我逼急了，我就入个魔给这些人瞧瞧！”

潜渊霍然拍了下桌子：“你胡说什么！人家这样说你，你就要这样做吗？”

晗璋不欲同他争辩：“算了，师兄，你让我先收拾东西，其他的事咱们离开此地再说。”

潜渊：“你放下！晗璋，九幽那边还有许多事情我想查清楚，今后未必能时时刻刻在身边照料你。你答应我，从今天起好生克制魔心，尽力将其拔除，千万别任由它控制了你。”

晗璋：“你什么意思？你不同我走了？”

潜渊摇摇头：“能走去哪里？你现在是九州人圣，人界中玄门正宗都盯着你呢，别像个孩子似的任性了。”

晗璋：“我才不在乎什么人圣，什么天机阁，什么三界。师兄，咱们好不容易遇上了，你别丢下我。”

潜渊温言道：“你我现在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岂能一走了之？”

晗璋看着潜渊，问：“这么说你要离开？跟着那个赢魔去九幽？”

潜渊走上前两步，轻轻拍着晗璋肩膀，道：“晗璋，听我一句，趁着你的魔心还浅，往后的修行中，一定要收敛个性，你的脾气要改一改，别像从前……”

晗璋猛然一推他，打断道：“不用你说教！入不入魔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潜渊脸色一沉：“别不知好歹！”

晗璋道：“你要是不管我，就不要在这里虚情假意，我不稀罕！”

潜渊怒道：“生了魔心你不检省自身，还理直气壮了！”

“魔心怎么了？魔心才能给我力量！在轮回宗，你被混沌反噬的时候，在无盐峰顶，我受困于蓝袍人，救不下师父的时候，在孤月手里，我无力挣脱的时候，还有那日被天机阁几个老家伙算计，逼着我低头认错的时候，要不是有魔心，我早死了！师兄，一个人最大的过错，不是他杀了多少人，做多少坏事，是弱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护的人，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是罪过！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克制魔心吗？因为在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魔心才可以支撑我走下去。”

这话别人听起难以理解，但没有人比潜渊更明白个中感受。混沌何尝不是他的魔心，潜渊多少次在绝望黯淡的境遇中挣扎的时候，都忍不住会贪图体内的混沌之力，只要他肯将其放出来，三界之内必当所向披靡。但潜渊大多时候都会在最后关头克制住自己，他知道那是道不能开的闸口。因此，晗璋这番话在他听来更加心惊。

“胡说！你这样下去只会泥足深陷。越是依赖它，魔心就越强壮，它会反扑，也会控制你，一点点引动你心中的杀意和怨憎，荼毒你的心智，直到将你变成个嗜杀成性的魔头，从此万劫不复。晗璋，十万杀业的铸成，难道不就是你的杀欲在作祟？”

晗璋一脸桀骜：“那又怎样？我是人圣，能靖平天下，也就能涤荡九州。区区十万人杀也就杀了！谁能奈何我！”

他盛气之下，魔心不受控制的露出端倪，眼角的红痕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戾气。

潜渊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目光一点点冷下去：“人圣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晗璋目光与他碰在一处，心跳无端踏空，不由自主的伸手扯住潜渊袖子：“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他们都可以这样对我，你不能！”

潜渊一把挣开他，质问：“那我该怎么对你？像孤月一样，姑息纵容你？说你做什么都对？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我告诉你晗璋，这个世上之所以还人肯约束你，是因为对你还寄予希望！不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你性情偏执骄横，有好好听过身边人的声音吗？”

晗璋骤然逆反起来，激烈的反驳道：“不对！你们说得都不对！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正道歧途！入魔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入魔？你也是九幽的！混沌不就是三界最大的魔？”

潜渊勃然变色，喝道：“晗璋！！”

晗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番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想要回九幽去做你的冥主，所以不肯接纳我了对不对？孤月说过，你是冥主，我是人圣，三界不能同时容下我们两个，你也这样想的，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潜渊：“你胡说些什么！”

晗璋眼中赤色越来越分明：“还是你在记恨我，当日迎神台上，我受无讹草摆布，差点杀了你。所以你怪我，宁愿在九幽躲着，也不来见我！我说的对吗？”

潜渊这下动了真怒：“不要把你那些偏执的念头放在我身上！我要是会记恨这些，从前在轮回宗你做过多少混账事，我压根就不会理你！”

晗璋噌一下转回身，愤然吼道：“别跟我提轮回宗！三界里已经没有轮回宗了！”

潜渊被气得脸色煞白：“好，轮回宗没了，你想必也不肯再认我这个师兄。我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潜渊迈步就走，袍袖在光影斑驳的殿内卷起了一串微尘，上下翻飞。晗璋一下慌了神，想也不想就追上去：“你要去哪儿？回来！”

潜渊没理他，径直要去开殿门，站在他身后的晗璋这时骤然发难：“我不许你走！”

一道耀眼的结界从背后打来，潜渊全无提防，整个人被兜了进去，跟着无数道暗红色的雾气盘旋缭绕，牢牢缠在潜渊身上。别说他此刻功力所剩无几，便是完好无损的时候，也抵挡不住晗璋这样疯子似的力道。

潜渊气急败坏：“晗璋！给我放开！”

晗璋站在原地，魔心激起暗红的雾色在他四周氤氲浊重，红痕从眼角飞出，犹如滴血一般，让他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邪魅，却无端令人胆寒畏惧。

晗璋不错眼珠的盯着潜渊被裹挟到自己炮制的结界内，再无挣脱的可能，脸上蕴着极端偏执的神色，恶狠狠道：“不管什么人，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