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沉默了半晌。“这句话最好还是让克莉丝汀本人听见。”

“你依然认为她会回来的，对吗？”兰娜说着，一阵风将雨水吹成斜丝，她随之改变了角度，但还是濡湿了脚踝和小腿。

“那不然呢？”埃莉诺反问，但并没有转向兰娜，还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我们已经约定好不会分离，况且在比特丹的时候，我们也互相证明了这一点。正是这件事让我很有信心。”

“我也希望如此。”兰娜附和着说，可她的心还悬着，不为别的，为的是埃莉诺将在德顿布雷面临的艰难困苦。她没再言语，埃莉诺却主动出声安慰她：“你放心，等克莉丝汀回来的时候，她一定已经是康迪涅大陆上最强的女巫，除掉恶龙也是甩手的小事。我不过是拖延斯泰杰格的时间，不会把自己的命赔在上边。”

“克莉丝汀替我们杀了独眼巨人，我给她杀条龙又怎么了？”

埃莉诺眨了眨眼睛。

“可你不是被德顿布雷通缉了吗？”兰娜知道埃莉诺的真实身份，学院中的导师们应该也能通过圣剑认出其主人，但萨布兰城一向中立，不愿意掺合进其他国家的事务中，自然也不会控制住埃莉诺交给国王。

如果埃莉诺回到她的故土，不知道国王是否依然要判处她死刑。

“亨利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埃莉诺漫不经心地扯住伞柄，朝着贝西·布克的家走去，“他软弱却自傲，要他向一个通缉犯低头比杀了他还难受。不过，如果恳求的对象是他的姐妹，流着和他一样的血的埃莉诺公主兼圣剑持有人，他国王的面子还能留下来一些。”

兰娜稍微放心些许：“既然国王不会为难你，我也不用担心你在遇见恶龙之前就先被打入大牢。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问道：“之前一直作为公主生活的你，是怎么和克莉丝汀打上交道的？”

“德顿布雷对待女巫的态度，应该也算不上尊重那一遭。”

埃莉诺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十分怀念的表情。

“其实我们也没有接触多长时间。事实上，我们是在存放赫菲达尔的圣境中见面的。”

“哎？可是圣境那种地方……不是会让魔法失效吗？”兰娜震惊。她知道埃莉诺和克莉丝汀胆大包天，可没想到一开始就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克莉丝汀在一个完全不能使用魔法的地方，是怎么躲过那里的守卫的？

“所以第一次见到克莉丝汀的时候，我真是被吓了一大跳。”埃莉诺被回忆逗乐了，“差点一剑戳上去。”

“你没这么做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被赫菲达尔选定，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埃莉诺急忙否认。

“她一魔杖把我敲死才对。”

*

很久很久以前，康迪涅大陆上只存在着一个【创世神】。

在世界刚刚开始的时候，陆地上、天空中、海洋里都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怪物，为了保护自己，人类向神祈求庇佑，而圣剑则是【创世神】赐予他们的宝物。

不过，随着人们生活越来越安全，圣剑逐渐成为摆设或者传说。比如插在坎踏玛库尸身上的那一把剑，如果不是埃莉诺和克莉丝汀闯进地下大厅，这把剑可能再也不会沐浴在阳光底下了。

而赫菲达尔，它应该是最幸运的那把剑，因为它流入了德顿布雷统治者的手中。

斯泰杰格正是赫菲达尔没来得及杀死的对象。

出于对龙的恐惧，赫菲达尔表面上被当成王室的荣耀和象征储存在圣境里，而埃莉诺却知道，流淌在她血管里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响彻着祖先的尖叫。

他们在惧怕斯泰杰格，他们在祈求斯泰杰格。

赫菲达尔的真正作用，就是给王室成员们提供一个心理安慰：赫菲达尔还在，神就会保佑他们。

他们不知道斯泰杰格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便每一代都选出一个孩子作为圣剑的主人，而这个孩子会被教授剑术和谋略，以便在斯泰杰格重新出现的时候立刻骑上马和它决斗。

随着时间流逝，斯泰杰格迟迟不出现，大家的神经也都放松下来，并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赫菲达尔选中谁，谁就是德顿布雷的下一任国王。

然而，埃莉诺的父亲，德顿布雷的上任国王，突然又离奇地撒手人寰。

他死于狩猎后喝了一杯葡萄酒，觉得有些疲劳就躺下午睡。等一个小时后仆人照例前去唤醒国王，却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对于国王死亡的疑案，王国上下众说纷纭，大部分人最终还是接受了新国王宣布的说法：长年累月的工作加上狩猎时吹的凉风，共同缔造了这场惨案。

年轻的王子亨利便成为了德顿布雷的国王。而他的妹妹埃莉诺仍然保留着公主的头衔。亨利是个脾气暴躁的国王，因为太容易生气，碎嘴市民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红脸亨利】，在治国理政方面也没什么天赋，纯粹是因为王室子嗣凋零而捡着了王冠。他仅剩的优点，应该就是擅长听取别人的意见，依靠贵族们的智慧，这才将德顿布雷的情况稳了下来。

但也正是他耳根子太软，像安德里安这种人才能趁机攫取整个瑟塞作为自己的安乐窝。德顿布雷上下那么多城镇乡村，不知道还有多少地方是被贵族所掌控的呢？

新国王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威，去圣境寻求赫菲达尔的认可是必然之举。继承王位后没多久，亨利就带上仆从和大臣，浩浩荡荡地离开王宫，奔向圣境。这里面自然有埃莉诺公主。不过，按照王室规矩，女眷只有在位置上观看的份儿，不会成为这场仪式的主角。埃莉诺便被塞进另一辆马车，准备直接送往看台，而不和国王同行。

大家伙理所当然地这么准备，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埃莉诺公主可不是只温顺的小鸟。等马车进入圣境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时，公主殿下趁着防备略微松懈，喝下了仙女教母的变形水。

每个公主都有一位专属仙女教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埃莉诺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仙女教母的礼物。鉴于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和聪慧的大脑，以及和其他贵族相比出色些的容貌，她的仙女教母总会依着她的性子挑选礼物，变形水是一个，容量大到可以装下一整个卧房的行李箱也算一个。

仙女教母的祝福也是唯一不会被圣境排斥的魔法。埃莉诺拔出瓶口上的软木塞，里面粉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小鸡羽毛热腾腾的气味。她闭上眼睛，喝了下去。

几分钟后，从马车的窗户中飞出一只小麻雀，它扑闪着翅膀，黑色的眼珠在马车前后的骑士们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就朝着圣境深处飞去了。

这只小麻雀落在国王的马车顶上静静等待，一直等到国王走出马车，经历一番繁琐的仪式后走到大理石供台前。洁白的桌面上除了一把铁剑以外别无选择。它好奇又质疑地盯着它，只为这把传说中的圣剑简陋得不像样——毕竟王宫中最低级的骑士，他们的剑鞘也都有着美丽的雕刻。

而这把剑除了锋利，其他地方和乡村猎户的猎刀没什么两样。

国王看起来也不是很满意眼前的成果，但在圣剑上作假看起来也没有必要。他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握住了剑把。

小麻雀将脑袋从翅膀底下拔了出来。

他试图将手臂抬起来，向周围所有围观的人展示自己的英姿，可这把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霎时，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里，铁剑从国王的手中滑落，重新掉在供台上边。

而国王痛苦地捏住手腕，整条胳膊都在颤抖，脸又涨的通红，不知是气恼还是尴尬，因为观看这场表演的人们无不吃惊地发出嘘声。自从圣剑仪式设定，这还是第一次有国王不被圣剑认可。

而不被认可的后果，就代表着王冠并不属于亨利。

众人哗然之际，又一个问题引起了骚动：属于埃莉诺公主的位置是空的。为了遮阳，公主的座椅隐藏在一片绸布之中，所以没有人发觉公主从仪式一开始就不在座位上。

德顿布雷王室的两个最重要成员都出了差错。观众们有的担忧，有的兴奋，还有的稍纵即逝地露出獠牙。作为视线焦点国王也从未思考过失败的问题。就在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供台前时，那只无人在乎的小麻雀，从空中翩然而至，落在场地空寂的一角，恢复了人形。

埃莉诺算了下时间，刚刚好。

她提起裙摆，大踏步地走向供台。失踪公主重新出现，还是闯进圣剑仪式，观众们这下可炸开锅啦，尤其是正为国王焦头烂额的老头子们，胡萝卜般的长鼻子都气歪了。

埃莉诺抿唇一笑，竭力忍住自己的兴奋，走到国王身边压低声音，只让她和亨利两个人听到：“哥哥，让我试试这把剑，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找导师要推荐信…好焦虑，希望写文可以带来一点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