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藏要出国了。
周谣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期末考场里出来。
最后一场考试快结束时,陈川南来到考场外,他灰色长裤搭配白色宽松T恤,看起来随意慵懒,倚在考场外走廊护栏上。他本是学校的名人,站在哪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惹人注目了,教室里学生频频往窗外看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监考老师走到门口,见到是曾经的得意门生,跟他靠在护栏上闲聊。
陈川南一遍和老师聊天,一遍不时往教室里打量周谣。周谣正在做最后一道物理题,稍作思考找到解题方向后,心满意足抬头看看讲台黑板上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充裕!
余光扫到门口,只见监考老师正在和陈川南聊天。
周谣眉头一皱,他不是毕业了吗?来学校有事儿?
见周谣发现自己,陈川南唇角微勾,轻轻点点头。
周谣恍惚间觉得陈川南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更好看了。不知从何说起,虽然陈川南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但她就是觉得陈川南今天特别像一只开了屏的大孔雀。
考试结束,监考老师回到教室收试卷,陈川南双手环胸,斜倚在教室门口。
高一认识他的人不少,陆陆续续出去的人都要向他问一句学长好。难得的是,他居然一一微笑回应。
很怪,很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很不对劲!
教室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花孔雀也开屏完了,周谣背上书包走到教室门口。陈川南长臂一伸,从她肩上取下书包,搭在自己肩上。
“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她疑惑。
“接你们去吃散伙饭,杨冬藏要出国了。”陈川南伸手揉她发顶。
周谣一惊,从来没听杨冬藏提起过。“啊,这么突然?那于为君……”
陈川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这个事儿不能提,知不知道?”
周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是乖巧。
陈川南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姿态亲昵。
光滑柔软,手感真不错。
周谣一门心思都在杨冬藏出国的事情上,完全没注意陈川南在一旁亲昵的小动作已经惹得不少同学注意了。
俊男靓女走在一起本就惹眼,更何况再稍亲近些呢?
期末考试考场按照成绩排名,王琳的考场与周谣不在一起。两人又跨越半个教学楼去借王琳。
“什么?”王琳惊呼,“冬藏学姐要出国?什么时候走呀?”
陈川南背着周谣的粉色书包,走在两人前方,不急不缓答道:“后天的机票,她一直没说,怕影响你们考试,特地等到你们考完期末考才吃这顿告别饭。”
“去哪里?”
“瑞士。”
“那为什么冬藏还去参加高考?”王琳也是不解,通常准备出国了,就不会花费心思再去参加高考。
“可能是怕……”陈川南放慢脚步,思考几秒,斟酌开口,“影响……高考吧。”
王琳不知内情,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头雾水,仍是开心道:“不管怎样,还是好事一件嘛!”
陈川南回头,同周谣对视一眼,轻轻摇头。
这次聚餐的地点不在于为君家,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三人推门进店就闻到浓郁的牛油火锅味,勾起馋虫。
王琳眼尖,在店里扫了一圈就找到窗边圆桌前的杨威和杨冬藏。
直到这顿饭散场,于为君也没有来。
一顿饭众人吃得意兴阑珊。
王琳和欧阳倩约了下午去漫展“集邮”,吃得差不多就提前离席了。
剩下这四人,心知肚明,却又不戳破。
“我去于为君家找过他,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了,电话、消息一个都没回。”杨冬藏红着眼。
周谣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尖泛凉。
“我后天下午的飞机。”
——
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盛的时候,阳光晃得人眼花。
杨冬藏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杨威也有自己的安排。
期末考完就是暑假,周谣今天不打算学习,想找本小说看,跟陈川南顺路,就来了书店。
“上次你给我的科幻小说看完了,很有意思,有没有同系列的?”周谣意犹未尽,想趁着暑假窝在家里再多看两本。
两人走在排列整齐的书架间。夏日午后正是犯困的时候,书店里没多少人,店员也在柜台发呆,头顶的冷气吹在身上,激起周谣一身疙瘩。
陈川南在一排悬疑小说中挑中了一本,心满意足。
“有啊。”他翻开书页略略扫一眼又合上,“我爸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店里没有在楼上,一共三部,要去看吗?”
楼上的房间,她去过,一回生,二回熟。
阳光亮得刺眼。
陈川南房间新添置了张躺椅,上面铺着软垫,周谣拿到书就躺在上面看了起来。
这本科幻小说涉及大量天文物理学知识,英语词汇也是偏生涩,周谣看得有些吃劲,但小说内容也实在精彩,她不想停下来查单词打断看书的节奏,半蒙半猜也看懂八九分。
陈川南慵懒靠在沙发上,翻着刚刚拿上来的悬疑小说,眼神又飘去看躺椅上的少女,神思有些飘忽,就像回到了九岁那会儿。
他九岁时,在孤儿院被几个年长的男生欺负,私自跑了出来,掉进水沟命悬一线被周谣发现。周谣父母都是善心的人,把他带到家里养了五个多月。
那会儿周谣一家刚搬到云城,周末的时候,两人就像这样待在书房了看绘本。
周谣那会儿比现在闹腾多了,成日上窜下跳,刘芝常说她没个女孩样。没来云城几天,就成了机关院里的“小红人”,嘴甜又爱说话,出大院时经过门卫大爷的狗都要跟人家唠几句。
陈川南讷讷的,不爱说话,在福利院从小受欺负,营养不良,身子瘦瘦小小,像颗豆芽菜。
九岁的周谣比陈川南高半个头,饶是陈川南比她还大半岁,她也自诩是姐姐,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
周谣不知何时睡着了,蜷在躺椅上。
他干脆合了书,双手环胸,目光灼灼。
几分钟后起身,回了房间。
周谣转醒的时候,窗外阳光已然偏西了,沙发上只有那本书空落落地放着。
她从躺椅上坐起,四周打量没看到陈川南。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房门虚掩着,她敲敲门,没有回应。
缓缓推门进去,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窗前的大书桌上放了三沓厚厚的笔记本和习题。周谣好奇走到桌前,居然全是陈川南做的笔记和整理的题集。
他的字如同他的长相,隽秀。
周谣随意拿起面上一本翻看。他做笔记整理有条有理,将同一类型知识点做整理,先是母题,后是母题的变式……
“咔哒-”开门声。
周谣回头,只见卫生间的门开了。陈川南裹着浴巾,漏出精壮的上身,发稍还滴着水。
她忙转头,不去看他。
“大白天的你洗什么澡呀?”
“给你整理复习资料出了一身汗,”他语气隐隐透着怨气,“小没良心的!”
周谣背着他挪到房门口,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陈川南胡乱擦了下滴水的头发,换了身衣服,出了房门。
“桌上的书是我高中三年的整理的笔记,学霸亲笔,只此一份。”他头发还是湿的,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语气里带些自夸的味道,竟难得多了几分痞气。
周谣也不客气,她自然知道这份笔记的含金量,双手胸前抱拳,鞠了个躬:“多谢陈学霸。”
“识相。”
把周谣送回家后,陈川南受杨冬藏所托去了一趟于为君家。
大门紧闭。
——
长州国际机场。
杨冬藏站在安检口,她膝盖处包上了纱布,身边围着周谣、王琳、陈川南及杨威,父母站在一旁看几个孩子道别。
杨冬藏一直往扶梯口望去,又望一眼陈川南,陈川南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在等于为君,慢一拍的王琳也意识到了这两人间的不寻常。
直到登机广播响起,杨冬藏的名字被空姐念了三遍,于为君也没出现。
陈川南再一次来到于为君家门口,院子里亮了一盏灯。
他拍了好几下门都没有回应,只好翻墙进了院子。熟门熟路推开房门,屋里并没有人,爬上屋顶,只见于为君坐在角落里,身边放了一堆啤酒,还有不少空罐。
于为君见来人,眼尾鼻头俱是润红,苦笑问:“她……走了?”
“走了。”陈川南在他身旁坐下,开了罐啤酒,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罐。
“走了也好,没有什么奢望,你说是吧?”于为君恨恨地将手里的易拉罐捏扁,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地,将易拉罐扔出。
“你说,她都决定要出国留学了,她招惹我干什么?”易拉罐不知被丢到院子里的哪个角落,哐当几声响后,又重归安静。
“我甚至……买不起一张机票,呵呵呵……”
陈川南靠着墙,一口接一口,不言语,也不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