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打扫完房间，提着两袋垃圾下楼去，刚丢完垃圾，回身就看到了单元楼外站着的人。

那人模样不过二十几岁，穿着休闲白T，头发有些长，盖住了眼睛，和她双目对视后，喊了她一声，“杜阿姨。”

杜玉梅，苏母的名字。

虽然只在姜超给的调查资料里见过苏母，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是……”

“我是苏以沫的朋友，我叫顾颜榕。”

“哦……”苏母低声回应，若有所思，随即脸上露出了温柔和蔼的笑，“沫沫今天不在，你……上来坐坐？”

顾颜榕点头，跟着苏母上楼去。

老式小区的楼梯很窄，连扶手栏杆都生锈积灰了，一路向上，路过几户人家，终于在一间贴着福字的门前停下了。

“家里有点小，你随便坐。”苏母说着转身去倒水。

老沙发的弹簧是坏的，坐在上面“吱呀吱呀”响。

不多时，苏母已经把水递来，脸上笑容和善，“沫沫没说你要来，我也没准备什么。”

顾颜榕接过杯子，温热适中，“我没和她说。”

苏母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拮据的二十平米的小房子，一个卧室，一个外卫，餐桌就摆在灶台边上，角落摆了张沙发，没有客厅，也没有电视，一眼就望到尽头。

顾颜榕微微蹙起了眉。

“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苏母在餐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顾颜榕，这孩子长得是很好看，“沫沫最近工作很忙，回来得少了。我闲着无聊，找了份超市的工作，还好今天没出去，不然你得跑空了。”

“您该在家里多休息。”

姜超给的调查资料里，有苏母看心理医生的记录，几乎隔几个月就要看一次。

“哪里待得住啊，在家也没有事干，沫沫工作又那么辛苦，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这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顾颜榕的手肘抵着膝盖，微微佝着背，手里还捏着写着苏以沫家住址的纸条，高大的身躯坐在小小的沙发里有些拘谨。

“沫沫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别怪她？”苏母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顾颜榕目光一怔，但立马收了神色，“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过得很辛苦，终归是我害了她……”苏母的眼底有一层神伤如水波荡开。

顾颜榕不说话，这两天他已经安抚了自己的心绪，他们是分手了，他没有理由要求她做什么，也没有资格干预她的人生。

刚刚在楼下他还压着一口气，可在进门的一刹那，突然都消散了。

当初那个会花三千多给他买鞋的苏以沫，脖子上戴着梵克雅宝的项链骗他是假货，不让专车来接送她，坐公交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投币，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陪他学习……

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与其说是气她没有告诉他，他更气自己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

……

“阿姨，叨扰了。”顾颜榕起身，准备离开了。

“你等下。”苏母拦住了他。

她起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拿着个小铁盒子回来了，她把盒子递到顾颜榕手中，“这个给你。”

盒子里，有他高中时被挂在表白墙上的照片，他获得数学奥赛一等奖的报道，他打篮球的照片，光荣榜的名单，图书馆的读书证……

“我们搬了好几次家，可这盒子一直没有丢，”苏母柔声道，“你刚刚说自己的名字，我就认出来了。”

上回以沫回家，她就觉得不对。

平常就算再辛苦，以沫也总是笑着的，哪怕是家里出了变故，这些年她也总是笑比哭多，从不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胆怯。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太习惯把那些不好的事情藏起来。

可那天，以沫抱着她撒娇，嘴里却在顾左右而言他，她在逃避。

一定发生了她无法排解的事情，就连一向乐观的她也无法说服自己。

顾颜榕的喉结动了动，喉咙有些发涩，“她没做错什么，是我做得不好。”

苏母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

-

门铃声传来，一声一声，锲而不舍。

苏以沫躺在被子里，额头还贴着冰冰贴，被铃声吵醒，她微微皱眉，艰难地翻了个身，浑身酸痛。

昨天淋了一身雨，今早发现发了高烧，还是刘纯希进房间找她才发现的。

也不知道昨天夜里烧了多久，脑袋昏昏沉沉的，今天的录制自然也参加不了了，临走前，刘纯希给她贴了冰冰贴，床头柜上还放了水和药。

苏以沫勉强起身，钻出被子突然觉得好冷，她闭着眼摸索着拿了件外套穿上，才脚底虚浮地下楼开门去。

打开门，顾颜榕那张俊俏分生的脸映入眼帘，苏以沫的眼皮抬了抬，睫毛微微颤动，“你……”

随即，一个怀抱便裹住了她，她像一朵孤云被拽进了云层。

“苏以沫，我们扯平了。”

顾颜榕温热的气息在她耳侧，语气温柔得很不真实，他的手托着她的后颈，手指在她的发里轻轻摩挲。

她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八年前，她从未离开。

“顾颜榕……”苏以沫声音发虚，讲完这句已经没有力气，脚下竟是一软，站也站不稳。

迷糊中，感到顾颜榕将她揽腰抱起，上楼又放回了她那张熟悉的床，被窝里还有她残留的温度，额头上的冰冰贴被换了一张。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轻喃：“顾颜榕……”

顾颜榕的手抚上她的脸，发烫的脸颊贴上凉凉的触感，她留恋地抓住他的手，把脸颊往上贴，拽着他不让他离开。

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掀开了，顾颜榕倾身躺在她边上，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凉凉的室外温度，苏以沫往他身上凑去，拉着他衣角，余温一点一点爬上她的指尖。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她为什么不躲开。

顾颜榕修长的手指撩过她的碎发，轻轻挽于耳后，低沉的声音像穿越洪流而来，温声细语却不容抗拒，“别想醒了之后，不负责。”

擦……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