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做事呀，有时候不止要会做，更得要会说。

你说没听懂，问啥意思？

哎，不就是要能忽悠嘛。

“三爷，你考虑考虑，要是能让你家二妞跟三妞都来学堂上学，过几年过年过节的没准儿她俩能给家里带来个大礼呢。”

“二婆，你家傻丫我一瞧就是个激灵的，你要是让她去上学，以后保不准有您的福享呢！”

“还有五姑姥，我瞧着你家大花跟二花也是个不错的。”

“……”

村口老榕树下，王帆虎站在人堆堆中央，正挨个跟家里有女娃娃的长辈们套着近乎。

他说得慷慨激昂。

四周围坐的老人们也听得仔细。

可别看这群老家伙平日里，哪怕现在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在扯到让家里的女娃上学这事儿上，各个又都敷衍的很。

个别呀，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我家二妞、三妞是要下地干活的，上什么学。”

“就是，傻丫个死丫头，平时能少吃屋里一口饭我都阿弥陀佛了，还指望她让我享福，那我老头子家的祖坟怕是要冒青烟喽！”

“冒青烟哪儿够，怕是祖坟都得烧了，不过我老婆子家也不指望发这横财，大花跟二花在家照顾弟弟就挺好的，以后她俩嫁人了，娘家还不是指望她弟给她俩撑腰！”

一连问了三个下来，王帆虎就吃了三个闭门羹。

不过他也不着急，而是朝着站在外圈的二屠使了个眼色。

二屠接受到信号，提这个竹笼也往人堆里挤。

边走，他还边给人塞东西。

“大爹，您拿着。”

“六爷爷，你也拿两个。”

拿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低头。

嘿，是又长又胖的大粽子。

有个小胖墩从二屠发粽子起就一直盯着。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家，趁着大人不注意，小胖墩忍不住就将粽叶偷偷撕开了个口。

“娘，是、是米！”

“哎呀，你这死孩子，怎么手就这么快呢！”

胖墩他娘一听叫唤，下意识抬起手就想揍人，可余光瞥见粽叶下白花花的一片时愣住了。

旁边的人瞧着这母子俩一个两个的眼睛都看直了，也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是不看不知道，这一瞧不得了。

“这、这是细米！”

“我家的也是白米……”

不少人家也将粽叶拆开了个小缝。

一时间，拿到粽子的其中一部分人为难了。

他们拿也不是，退又不舍得退。

那可是细粮呀，这好东西就是放到过年他们也不敢这样糟蹋。

有的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粽子往怀里揣。

王帆虎目睹着一切，却是不发一言。

二屠还在继续派发着粽子。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王氏家族的三族老站了出来，“二虎子，你今个有话就直说，这突然发白米包的粽子，别是下套，等着我们这群老家伙钻呢。”

“三族老，你这是哪儿的话，我好歹也是姓王，若是今个把您老坑了，莫说族中长辈要打断我的腿，怕是我爹那关我今晚都不好过。”

王帆虎听出了三族老的言外之意，便连连告罪。

他没直接解释，而是借由二屠之口，大声道：“各位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这是桑榆跟我家少爷准备的粽子，这不是瞧着端午快到了嘛，今个在这儿就当我们给各位长辈先道个喜！”

三族老：“没别的意思？”

“自然是有的。”

王帆虎颔首，处变不惊。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王帆虎又将希望村中女娃娃上学的事说了一遍。

“二虎子，你刚才也听见了，不是不想让女娃上学，而是女娃都是要在家里帮忙的。”

三族老念叨着自古传下来的老规矩，很快就有人附和，“就是呀，我家姑娘都去上学了，家里的活谁干呀！”

“我这不是瞧着农忙结束了，每家都没这么忙了嘛。”

王帆虎依旧笑着应承，他按着来之前商量好的话继续道：“再说了，以前不让女娃娃上学那是看不见好处。”

“我跟桑榆都说好了，女娃要是能来学堂，就只上半天课，剩下半天可以在学堂帮忙干些小活，我跟二屠每天放学前都会计数，等到了月底汇总，是会给奖励的！”

“奖励？怕是想诓我家姑娘给学堂白干活吧！”

人声嘈杂里，有人说着风凉话，也有人看笑话似的问有什么奖励。

王帆虎始终保持着耐心，将质疑听完后他又一一解答，“女娃娃到学堂帮忙不算白干活，只要肯干，就有奖励，只是多少的问题。”

“前几天桑榆去县上赶集，买了十五只鸡回来，到时候每天下的鸡蛋都能当做奖励，当然想把奖励攒起来一起用也不是不行。”

“桑榆在来之前都跟我说了，让我告诉大家，奖励到了一定数量，换几两肉跟糖都可以！”

上学要干活。

干活可以有奖励。

等奖励多了还能换肉跟换糖。

王帆虎给出的承诺就像是糖衣炮弹砸向众人。

这话旁人若说出来，村里人大多只会当做笑话一听，可学堂每天中午都有肉吃是实打实的。

几经拉扯，大部分人已经有所动摇，可惜还有几个老顽固存在。

老顽固：“这女娃娃上学就没啥用，你们以为能上学了就能有本事？那哑巴女现在当了村长，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王帆虎：“桑榆以后是要嫁人，可她就是有本事才能当上村长。”

“更何况以前提起桑榆跟狄家小子的婚事，大家只觉得是桑榆走了狗屎运，可桑榆当了村长后，咱们慢慢的不就又觉得门当户对了。”

老顽固：“哑巴女是有本事了，可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家婆娘比自己厉害，要照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门当户对呢。”

王帆虎：“这话说的就不全对了，桑榆积极上进，要嫁的狄家小子也积极上进。”

“狄家小子可是跟我说过，他看见桑榆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高兴。”

“还有呀，狄家小子还说了，他要更为努力才行，除了在县衙的职位再往上升升，以后还要在县上买房子，跟桑榆过好日子呢！”

“所以，这就是让女娃娃读书的好处，到时候都跟桑榆和狄家小子一样，谁还愁日子过不下去，要愁也是愁今天要下哪处的馆子，明天要买哪家的新衣裳！”

围观众人：……

他们觉得王家小子在胡说八道。

无奈没有证据。

而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王帆虎为了能让村里的女娃娃上学，又开始新一轮的精准打击。

二屠也有一句没一句地给递着话茬。

至于即将奔赴美好生活的孟桑榆在干嘛？

哦，她在跟周继谈心呢。

学堂。

为了激励学生学习，在孙秀才的提议和大家的共同商议下，店子湾学堂制定了一系列的激励制度。

高悬榜首的自然是每月考试第一的学生可以骑马绕着村子转上一圈。

为了这个目的，学生们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只是除了一人。

孟桑榆：“小继，你不想骑马吗？”

书上不是说，没有哪个男子可以逃过高头大马的魅力吗？

周继摇头摇得干脆，“不喜欢。”

孟桑榆打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周继抿唇。

孟桑榆本以为他要想一会，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了一道笃定的回答，“阿续不能骑马，所以我也不喜欢骑马！”

孟桑榆：……

哦，原来是兄弟情深。

但也不能这么深呀！

不行！

小朋友不能不学习。

孟桑榆开始循循善诱了，“小继，你说自己不喜欢马是因为阿续，但有没有想过阿续不是这么想的？”

“阿续一定和我想的一样！”周继一口咬定，“因为我们是双生子。”

孟桑榆：……你俩怕是蛔虫吧！

她还想努力努力，“行吧，或许阿续跟你想的一样，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你们俩个都没有骑过马？”

“我给你说，骑马不能光靠想，得要亲身体验下才能明白其中的刺激，年轻人就得热血点！”

孟桑榆用着贫瘠的词汇极力描绘着少年肆意纵马的畅意潇洒。

为了激励人，她一咬牙还承诺道可以让周继骑大马，小马也能让周续体验一把。

许是她的忽悠到位，好半晌总算看见了周继黝黑的面容上出现了松动。

然而这难得的松动不过是幻境一场。

周继又恢复成了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依旧笑得真诚，“桑榆姐，我打娘胎里出来就脑子笨，其实我爹一直都有教我认字，可这些年下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来上学就只是为了陪阿续。”

“桑榆姐，读书对于我来说真的没什么用。”

“不过我会保证以后的每节课都安安静静，尽量不打扰到其他人。”

“……”

“咚——咚——”

上课的钟声又响起了。

周继又回到了周续身边。

黑小孩也再次心甘情愿当起了白小孩的双腿。

孟桑榆默默退离了出去，不知为何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啊——

烦死了！

烦死了！

村长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命！

不行，她还小，得要找个人跟她一起郁闷才行。

一刻钟后。

“狄家小子，你在哪儿？我找你有事！”

孟桑榆跟个炮仗似的直往屋里冲，撞开好几扇门后，她总算在厨房见着了相见的人。

狄非顽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小家伙的吵吵嚷嚷，似是习以为常，等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活扫尾干净，他才抬眸询问。

“怎么了？”

孟桑榆秀眉蹙起，“你在干嘛？”

狄非顽：“孟源送粽子的时候多送了几斤糯米，我刚又寻了几斤麦子，想着等会种些麦芽，做点麦芽糖。”

孟桑榆半信半疑：“你会做？”

狄非顽一顿，“凤仙说他会做。”

“哦。”孟桑榆了然地点了点头。

狄非顽却是被她投来的“原来如此”的眼神气笑，“你刚才着急忙慌寻我干嘛？”

“遇到了些烦心事。”

提起为何而来，孟桑榆立马又不高兴了，身后隐形的尾巴也瞬间耷拉下来。

狄非顽狐疑。

他想要试探地问问。

可又被孟桑榆一个死亡眼神瞪了回去。

孟桑榆：“你要不要带我一起做麦芽糖！”

狄非顽一点都不带怕的，“想要泄愤？”

孟桑榆咬牙，“要你管！”

狄非顽忍住笑意，“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孟桑榆：“求！您！”

狄非顽：……

最终，狄非顽还是大人有大量地带着小家伙一起。

说来做麦芽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第一步就是将麦子用水泡上一天一夜，然后放在潮湿的地方，每天浇上三两次水，等着麦芽长出来就行。

凤仙说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七八天。

许是怀着满心期待，十几天的等待于孟桑榆而言竟是稍纵即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制作麦芽糖的下一步尚未开启，另一件事倒是半路杀出，彻底扰了狄家上下数口人的胃口。

孟桑榆刚放下碗筷迎了出去，就听前来通知的人说。

“桑榆，两姓族老都在空地等着了，说是……要跟你重新商量下……村长一事。”

今日份土味情话：

孟桑榆：狄家小子，你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灵丹妙药吗？

狄非顽：……

孟桑榆：不然我为何一见你就心平气和，心无杂念还一心向善呢。

狄非顽：……有病，得治，咱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