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办，你要的话，就拿走。”他头也不回一下，正当还星要继续发作时，又道，“有本事的话。”
不知怎地，宋昭的语气比之前要淡漠几分，语调还是差不多，但今天的他已经可以用冷漠来形容了。
“你……”电光火石之间，还星想明白了，背后甚至还出了一层冷汗。
她多少岁，宋昭多少岁？玩心思深沉自己怎么玩得过他，就算是个小仙侍，那也是天上来的，会毫无戒备之心就把自己一身仙力全权交付给自己这半吊子的小妖怪身上？
还星恍然大悟：“我刚刚若真的昧了你的东西，你会杀了我吗？”
宋晤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谁知道呢，不然你昧一个试试？”
须臾间，还星只觉得宋晤身上一阵威压逼来，竟压得她喘不上气，她不自觉揪住自己的衣领，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
“宋晤，你当真是腾云居的仙侍？”
这下她才回过神来，两人不知何时竟不约而同停下来脚步对视。
区区仙侍有这等威压？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仙侍不仙侍的，不是她自作主张给他安的身份么？
可她这么猜不无道理，从前也见过几次下凡来处理琐事的仙人，自报家门时都说自己为仙侍。
槐妖一事……有何特别之处？
两人僵持着，大约都在思忖谁先开口，远方悠扬的钟鸣打断了这诡异的氛围。
“午时了，耽搁太久了，走快些。”宋晤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普普通通的俊俏小仙模样。
还星像个被戳扁了的鱼鳔子，闷声应了，整个人都耷拉着跟在后头。
才走不远，只听得宋晤一声短促地惊喘，因他不似这么沉不住气的性格，还星纳闷地抬头，刚巧碰见宋晤像是触到了什么屏障一般倒退两步。
她的疑问还没出口，便听得四周一阵嘻嘻哈哈的调笑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又来了小仙君呢。”
“让奴家瞧瞧这一次是谁？”
还星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得蹿到宋晤身边贴着拽紧他的衣袖，四处张望时对上宋晤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不禁张了张嘴。
“这位仙君，可是有意中人在天虞山呀？”
“知道还问？你可以回去了，别打扰我与仙君的好事。”
“好容易来个小仙君，你们就开始做梦了，这位就算要选，也选我呀。”
不同的声音，好多声音，男男女女都有，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却只闻其声，不见现形。
“这是……”
宋晤寒着一张脸：“魅妖，其他地方都绝迹了，最后一群躲在这。”
还星又恍然大悟了：“你收仙力不会是躲这群吧？”
周围温度顿时又降了几度。
其实光出言调戏都还没这么严重，最主要的是这几个嗓门儿实在太大了，用半片林子都能听见的声音戏弄神仙，这些魅妖是个什么来头啊？
忍住好奇，还星哥俩儿好地拍拍宋晤的肩膀：“不要紧，不要紧哈，不就是被妖调戏了嘛，看开点儿，过个百年你就把这事儿忘了。”
想了想，又贴心地加了句：“我也忘了，这路上也没人，甚好，没人记得！”
宋晤看了一眼脚下，冷声道：“好大的欢迎仪式。”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草木更添青碧，被初夏的太阳晒蔫的植被顷刻间复苏如春绿，一旁走出一名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还星还未看清那男子面容，不知怎地宋晤脚步一挪，严严实实挡在她身前。
“故人到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声音倒听着悦耳，比宋晤这二愣子的音色柔和许多。
对，宋晤这样的，可不就是二愣子吗！
还星狠狠腹诽。
“远迎的方式就是将障换个位置，等我复了仙力再放出来挡？”
那男子轻笑一声：“偶尔觉得童趣是件妙事，在下也未能免俗。”
“谁呀谁呀？”还星嘴里念叨着，两手攀着宋晤的后背想探出脑袋，“你干嘛按我头！”
“身后这位是……”
还星躲过宋晤的魔爪，发髻都有些散乱了，一冒出头去，面前男子俊美无俦的面容便撞进她眼里，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
嘶……天界里各个都长这么好？
突然察觉到自己盯着人看有些冒犯了，才不好意思地对男子扬起一个灿烂笑容：“我叫还星，是只鹿妖，是宋晤的朋友！”
说着，仰头看向宋晤，对方也垂着眼看她，眼神有些许怪异。
对面那男子也沉默着，两人同时用神态各异的表情看着她。
嗯？
“有……什么不妥？”
宋晤一改常态，惜字如金：“没有。”说完，还星总觉得他瞪了对方一眼。
男子仔细看了他两眼，突然变了颜色：“你受了伤？”事有轻重缓急，他立刻回过神：“这里总不是叙旧的地方，还请随我来。”
几人并未走多久，还星这才发现他们早就离拂灵观很近了，只是这天虞山树木高耸，离得越近，拂灵观反而只剩了一个塔尖露在外面，并不太引人注意。只是不知为何，越靠近拂灵观，还星越觉得不适。
这种不适源于她的本能。
现在三个人一行，反而比只有她和宋晤时要冷清。
说起来，这人刚刚告诉她名字了么？
合着在场三人只有她自报家门，她连这男子姓甚名谁都不知。
这两人怪怪的，一会儿如果打起来了，她该帮谁？
其实还星这么想也多余，多半谁都不缺她帮忙。
一进道观，还星的不适感到达了巅峰，她难受地扭了扭身子。
那男子留意到她的举动，温和地笑着回头道：“抱歉，且再忍耐片刻。”
谁知还星压根没理他，光顾着跟身边的宋晤咬耳朵了：“我咋回事啊，该不会要死了吧？”
宋晤凉凉道：“能不能不要成天死不死的，也不问问阎王爷想不想收你。”
说完轻轻侧身，刚好躲过还星挥过来的巴掌。
男子引着二人进了道观的偏院一角的厢房，外头平平无奇，进了门倒别有洞天。
不说那些锦绣玲珑的装点，但是雅室的馨香就足以驱散她闷在胸口的郁气。
“随意就好。”男子将三支冰纹杯一字排开，轻点了一下八仙桌，还星只眨了一眼，杯中凭空化出茶汤，正袅袅起雾。
还星勾起的唇角快挂不住了：没事吧，有毒吗？
宋晤落了座，不碰茶杯，还星依葫芦画瓢。
“还未与还星姑娘作介绍，我乃玉衡仙君，掌天虞山一脉。”
还星忙着点头，刚准备道声礼，便见宋晤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还星一颤：“玉衡仙君有礼了。”
这俩人怎么一个两个都怪怪的，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她不自觉地摸摸脸。
玉衡仙君大约知她坐立不安，早早收回了视线，转向宋晤道：“你这副肉身，还未适应好？”
宋晤神色恹恹，肉眼可见地不悦。
玉衡仙君又道：“这伤如何来的？”
“天雷。”宋晤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玉衡仙君神色一凛：“谁动了这么霸道的术法，能引动天雷者，天界统共就那么几个，除非……”
除非暗处有人紧紧盯着，包括现在他们正在谈话的一切。
“伤有多深？若无法复原，不若早日灵体分离，好寻新的肉身。”
原来如此，还星暗自忖道。
难怪他能那么轻松地剥离全身仙力，那是因为他的仙力在凡胎肉身里，无根。
玉衡仙君还想再叙，就见宋晤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近日可有一只槐妖，一只孔雀精，一只蛇妖一起来投奔这里？”
他抬头仔细想想，又补充道：“单独出现也不是无可能。”
玉衡仙君思索片刻，笑道：“我只管开放这地界给众妖修行，许多事情的确并非亲力亲为，不若等我问问旁人。”
他手指凭空轻点，那处便如冰面绽开，隐隐掠过白光。
不待片刻，门外有叩门声。
玉衡仙君笑意加深：“来了。”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不堪重荷的吱呀声。
门扉大开那瞬，还星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来者何人！”
她惊恐之余，以手中的茶盏为弹丸，直直朝对方射去，视线与一双邪媚的眼对上。
妖！大妖！
还星的举动已经完全基于妖的本能，如她这三百年一直以来做的一样。
“黑曜。”玉衡仙君沉声道，“不得无礼。”
还星一愣，再定睛看来人，一身道袍也掩不住的邪气，拂尘随意地虚搭在左臂，正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她。
“仙君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妖界打招呼的方式。”
玉衡仙君摇头叹息：“二位都是我的客人。”
那名唤黑曜的妖道嘻嘻一笑：“谨记仙君教诲，仙君的客人，就是小道的客人。”
这么大阵仗的出场，竟被玉衡仙君三言两语就偃旗息鼓了？
还星的眼睛又溜回玉衡仙君脸上。
感受到她视线的玉衡转头莞尔，似乎在安抚她地道：“黑曜虽为妖，但对道法悟性极高，现下受我所托，做了拂灵观的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