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动荡,还星自然是一无所知,折腾了半宿,她也睡够了。
宋晤眼见她安然的睡颜,似是下定决心般离开。
“禧川,出来。”
孔雀精邪佞的笑声贯穿山林。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以你与那位的交情,必然知道我的提案才是你的最佳选择。来,让你的真身出来与我结契……”
他的妖力裹着气劲将宋晤四周的落红青叶卷起,一尾孔雀翎染了蕊香融入其中,不多时,花叶皆化作那尾翎的模样。
宋晤身形一僵,竟直直倒了下去。
禧川蔑然注视着眼下的情景,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今夜月圆,有人踏月而来。
紫阳仙君一身水色仙织,遥遥落下。
瞧着那遗世独立的身姿,禧川不屑地笑了起来:“若不知二位什么心性,我都要以为仙君爱上她了。否则怎会为她至此?”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随意揣摩我的心思?”
或许连拂灵观都以为他是寻常精怪,但紫阳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
魔族果真连一千年都按捺不住,想要出来兴风作浪。
“是,是,小的怎敢?但若能与仙君结了这契,小的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还要多谢仙君成全。”
紫阳仙君指尖聚起一团暗焰,灰白的色调映到禧川眼底,他的表情是近乎癫狂的热烈。
暗焰离开紫阳仙君的指尖,在禧川期盼的目光中悠悠落在他的眉心,融合,最后消失不见。
“谢仙君成全,”禧川餍足地舔了舔牙根,“还请仙君引我去小鹿妖那儿罢。”
紫阳仙君眺望满月,收回目光后一个捻诀,仙身消失的同时,宋晤也醒了。
他慢慢从地上撑起上身:“谈好了?那走吧?”
月下影子被拖长,万籁俱寂中两人一前一后,禧川好奇问:
“仙君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什么时候开始的?给小鹿妖渡仙力的时候?”
说罢又故作可惜道,“早就说过魔引不能做这么霸道,瞧瞧,碰上仙君这种灵光的,可不就……哼哼……”
可惜他没得意多久,还想嘴上更没门一会儿,被一声痛呼止住。
“继续,看看你还有力气嚣张多久。”
还星还窝在树下,看着呼吸均匀,疼痛应该已经平缓了。
“治。”
宋晤对着禧川惜字如金。
禧川喜笑颜开,伸出右手,指尖夹着一尾尖利的孔雀翎。
“做什么?”
“宋公子莫急呀,都结契了难道我还能不守约?”
禧川媚眼如丝地笑着道,那模样竟像了三分槐妖。
孔雀翎在半空调转了个头,闪出一道光影,手背上顷刻多了一道伤,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来,至少把妖丹显形吧。”还星在梦境里不知看见了什么,努力挣脱,禧川几次想要对准穴位都以失败告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就只有最直接的办法了。”
身后宋晤死死盯着他极度防备,大有一副他敢搞鬼就撕碎他的阵仗。
“宋公子也莫觉得我讨了什么便宜,以血换血,再公平不过了。”
说罢,直接将血糊了还星一满额。
这一折腾,再醒不来大约就不是睡得沉,而是死人了。
许是禧川离得太近,强烈的不适感让还星挣扎着掀起眼皮。
看清楚面前的脸后她毫不客气地给出了一巴掌。
“好心救你,你却长进。”禧川摸着刚被揍过的地方,嘟嘟囔囔着,“好了,事儿我也办成了,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他转身朝宋晤的方向意有所指。
“如何了?”
宋晤懒得搭理他,径自同还星说话去,还星还在胡乱揩着额头上的血迹:
“一点都不好,脏死了。”
宋晤见她快把额头擦破皮了,擒住她的皓腕道:“别擦了,刚弄上去,没那么难擦。”
说罢,取了一方帕子出来,仔仔细细替她把额角擦拭干净。
还星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问道:“为何给我擦血?治病?”
刚刚慌乱中依稀听他问了句如何。
宋晤点点头。
还星左右扭扭:“还行,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疼了。”
“那好办。”宋晤伸出手,还星会意地借力站起来,只听得宋晤又说:“你再去顶泉泡一会儿就知道了。”
“啊?????”各路神仙,她恐怕要被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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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宫,西王母还在外头守着,待仙子再来,她一脸严肃:“如何了。”
仙子回禀道:“玉帝派了玉衡仙君过来,随后就到。”
“什么??”西王母与太上老君同时惊呼。
那玉帝小儿脑子里装的什么?
等等……
西王母猛一回头:“怎么你也?”
太上老君苦不堪言:“老道这儿可容不下那尊大神啊,你、你快想个办法,如何将他打发走?”
听他这么说,西王母的情绪倒是平静下来了:
“赶走?为什么?多一个人,多一条出路。横竖你这儿现在是个烫手山芋,让后生过来看看怎么了?”
太上老君揩了揩额角的汗珠,重重叹了口气:“业障啊,都是业障。”
西王母轻轻推了他一把:“别业障了,你的业障来了。”
玉衡仙君御剑而来。
“晚辈乃奉天帝之命来察看炼丹房,尊长,有劳了。”
玉衡仙君姿态到位,给二位各揖一礼。
太上老君手背在背后,无可奈何地重重一叹,一言不发就走远了。
等他挪到太清宫一角,玉衡仙君才对西王母温声道:“不止王母娘娘已经想到对策否?”
西王母白了他一眼:“老身有两个妙计,其一,将炼丹炉强行开启,好一探究竟。”
玉衡仙君忖了忖:“这恐怕……不妥,天界人人皆知,炼丹炉一旦合上,非炼成不可启,若是强行开炉……”
西王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怎么办啊,让它接着炼呗,脏了太上老君的炉子,你来给他洗干净。”
这一计……玉衡仙君若有所思地轻轻托着下颌,当真思考起来。
半晌才道:“若是如此……晚辈倒是愿意将天虞山的雪水献出,用以涤清炼丹炉。”
哦。
西王母了了,这人就是带着刷锅水过来的。
她朝还在角落里蹲着的太上老君嚎了一嗓子:“听见没?人家带了家伙来给你洗锅呢!”
太上老君装没听见,盘腿坐在枕梦岩上,嘴里念叨着:“折腾去罢,折腾去罢,老道这身子骨可折腾不动了……”
“行了,你便开始吧。”西王母拍拍手,紧挨着她身边又现了一方软舆。
西王母悠悠然地爬回自己那方,懒洋洋道:“歇会儿吧,不用谢,还要炼好久呢。”
字里行间夹枪带棍得太明显,玉衡仙君睨了一眼躺在他左后的西王母,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玉衡仙君人如其名,端得一副如玉君子的模样,此刻托起衣摆上舆的姿势也是完美优雅,挑不出一点错处。
“时间尚早,尊长们若不嫌弃,不若来尝尝晚辈新炒的天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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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的顶泉原来是如此妙绝,这一点还星是当真没想到的。
原本一直嫌烫的池水,此刻竟刚刚好如春日灿阳般暖烘烘地诱得她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耷拉下去。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炎炎夏日,浸在池子里却能遗忘季节,全身心溺入这柔和的池水中,仿佛能疗愈世间万物。
“才抽了魔引,别这就淹死了。”话音刚落,一只宽厚的掌心拖住她下一秒就要跌进水里的下颌。
还星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恨不得住在池子里做一尾鱼。
“哎,舒服。”她拖着长长的鼻音,睁开一只眼偷偷瞄了一下岸边的男人,“你不也来泡泡吗?”
“……不必。”
还星摆摆手,道:“也是哦,这山都是你的,必然也不在乎这一方小破池子。”
什么你的我的?宋晤眉头轻蹙,可现下没时间与她掰扯,因为西王母的传音入密到了。
“玉衡那小子有问题。”
“何事?”
西王母在那头咬牙切齿:“有东西潜进老不修的炼丹炉,那厮居然赞成让东西炼完再开炉。我这么说你能懂么?”
看样子是气极了,已经顾不得她平时常挂念的条条道道。
宋晤自然能懂:“他只会同意对他有利的事情……潜入炼丹炉的是何物?”
西王母:“不知道,咱们也别潜入潜入的了,就是他自己偷偷塞进去的,绝对。你和我徒儿怎样了,能不能来一句话,我现在就想转头把他那张脸一脚踹烂喽。”
啊……有点头疼。
宋晤揉了揉太阳穴,还星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守了我一夜,累了?”她换了个姿势趴在池边,“你也休息一会儿吧,这次换我守着你。”
池边的男人姿势一顿,随即看向了别处:“我没什么所谓。池子边有果子,我现在有些事要走开一阵。”
池边当真垒了一摊青梅。
还星欢呼着撑起上身去够,豪气地嘴里塞一个,一手拿一个,突然觉得刚刚宋晤的话有些奇怪。
“走开一阵……一阵是多久?”
宋晤保守地算了算:“短则三天,长则三年。”
还星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吃青梅。
以为她没听到,宋晤走近了些。
“我也没见过你真身什么样子,万一下次见你是在天上,认不出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