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嘟噔——噔——”

听见十几年不变的起床铃声从楼道的广播里响起，沈钰绝望地睁开眼，丝毫没有困意。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从床上爬起，有如鬼魅一般飘荡在寝室里。

早上出门前的这段时间是她难得的快乐时光。

无论她发出怎样的动响，也没有人会指责她，顶多只会在传言里又加上几句。

而等走出了寝室那道门，她的噩梦就真正开始了。

沈钰来到学生食堂，也不敢过多逗留，直接打包好早餐前往教室。

她向来出门出得早，因为这时候天色微亮，校园里一片雾气朦胧，经过的学生都不认识她。

等到了教室，她习以为常地先擦掉桌椅上的污秽，然后坐了下来，抓紧时间解决今天唯一正常的饭。

之后没多久，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学生。她们互相打招呼问好，抱怨昨晚的习题太难，统一无视坐在最后一排的人。

“哎昨天的节目你们看了吗？笑死我了。”

“看了看了，那个表演简直了，太傻了吧！”

这时，嘈杂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三个打扮时尚的女生走了进来。

她们青春靓丽，红黑相间的宽松校服也遮挡不住那份活力，是沉闷灰暗的课室里与众不同的鲜艳光彩。

“……就是说啊，下期赶紧淘汰吧！”

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路过最后一排，其中一个齐刘海高马尾的女生忽然停在沈钰的桌边。

“大课间，别忘了。”

她匆匆留下了一句话后，又继续跟上同伴往前走。

接着，她们坐进相邻的座位里，和其他人讨论起之前的话题，那些谈笑声肆意充斥教室里每个角落，掩盖了刚刚的插曲。

那些刺耳的笑声环绕在沈钰耳边，有如指甲刮过黑板，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早读就要开始了，她也暂时能得到一点解脱。

但这也同时预示着她的自由时间在迅速变少——早读之后再上一节课就是大课间休息。

“喂，老巫、呃、班主任喊你。”

在早读结束之后，班长忽然找上她，快速地交待一声之后就逃开了。

她们班主任姓朱，叫朱思芮，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因为一直没结婚，又不苟言笑，被那些女生取笑为没人要的老巫婆。

沈钰推开椅子，大概知道朱思芮找她什么事。上周刚结束模拟考，这两天是出成绩的时候。

她往教室外面走，而同时教室里传来刺耳的声音——“看，跑得像猪一样！”

沈钰没有理会那些笑声。那些无端的恶意她以前不理解，但现在也都习惯性接受，连理解也懒得理解。

“朱老师，您找我？”

沈钰走进办公室，找到朱思芮的工位，正好看见她在批卷子。

朱思芮放下手里的笔，转头看向她，“对，你过来。”

沈钰走近她，看到她拿起了一把钢尺。

“这次模拟考，你又不及格。”朱思芮冷眼瞥向她，“59分就差一分，全班也就你一个不及格，你到底要拉低多少平均分啊？”

沈钰低下头，钢尺上的光都反射进她的眼里。

“把手伸出来。”朱思芮握紧钢尺，“我之前说过了，少一分就挨一下板子。”

沈钰不敢忤逆她，怯生生地伸出手。

朱思芮抓紧她的手指，不由分说就往细嫩的掌心里抽打。

朱思芮很会掌握力度，并不会发出特别大的声响，但每一下都能抽红她的手心。

沈钰咬紧唇，大概挨了二十几下板子后才能收回手。

“你的卷子，拿好。”朱思芮放好钢尺，把她的试卷找了出来。

她说完，又瞥了沈钰一眼，“我看你这状态，是打算毕业了去你爸厂子里上班对吧？”

沈钰低着头没说话，发麻的手将试卷越抓越紧。

朱思芮没有停下，继续咄咄逼人：“家里有点闲钱也好，反正不读书也有家里供着……”

沈钰抠紧手指，一直在听朱思芮的冷嘲热讽，也不知道这场言语暴力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也传来隔壁班主任训话的声音：

“我都提醒几百遍了，礼服！礼服！礼服！今天周一是要穿礼服裙的。”

“知道了小杨老师，下次一定记得！你看，三班的都没穿礼服呢。”

“你管人家干什么？这周我们班仪容仪表的分都被扣完了，你就做两天值日生吧。”

她们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大，终于是打断了朱思芮的单方面施法。

朱思芮扫了一眼沈钰，暂时放过她，“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朱老师。”

沈钰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也想起来今天是周一，是要穿礼服裙的。但朱思芮很奇怪，从来不提醒她们这件事情，似乎根本不在意仪容仪表的分数。

等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刚好响起上课铃。

第一堂就是朱思芮的思政课，不过她进来后没有立即上课，反而带着三个人走上讲台。

她们学校这次来了三位新老师。

中间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是新换的教导主任，笑眯眯的，看着平易近人。

右边的年轻男人姓白，教的是外语。

他个子很高，进来的时候差点撞到门框。长得也精致漂亮，远远看过去，像是个外国模特，一出现就引起了女生们的热烈讨论。

剩下还有一位长相端正硬朗，是教体育的老师。看着二十多岁，有一米八几的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讲台后，总让人想起实践训练基地的教官。

他们三人做了一次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离开了，而接下来的整堂课里，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听朱思芮在讲什么，全都在讨论那个新来的教外语的帅哥。

朱思芮也不在乎这帮姑娘们有没有读书的心思，她管她教，教完就收拾教具下课。

而这一堂课下课之后就是漫长的大课间休息时间。

下课铃声一响，沈钰就看到那三个女生走出教室，也知道自己不得不过去了。

她走到行政楼最偏僻的女厕所，厕所门口如约地放着「正在修理」的黄牌子。

她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三个人全都忽视她的存在。

“……那个新来的外语老师长得真不错。”

站在窗边的女生叫李美凤，她看向窗外，手指绕着她新烫好的发尾，不断地细品着第一节课见到的人。

叫宋金蒂的高马尾女生对着镜子梳头发，附和道：“确实可以，我有个朋友毕业之后就和她老师搞上了，你要不……”

她没有往下明说，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哪个朋友啊？我怎么没吃到过这个瓜？”靠在隔间的门上的短发女生是刘莉莉，她边磨指甲边一脸好奇。

“就是之前……”

宋金蒂说到一半，看到镜子里的人，又皱起眉头。

“喂欲女，你要脱就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她柳眉倒竖，对镜子里的那个微胖的女生吼道。

刘莉莉磨好指甲，见怪不怪，“就是啊，也不是第一次看你那坨肥肉了，有什么好遮的。”

她们这一句句冷嘲热讽飘过来，站在门口的沈钰更加畏缩，不情不愿地解开扣子、脱掉上衣。

她只穿着一件文胸，窗外的风又吹得她很冷，试图抱紧身体取暖，但刘莉莉却跑过来，蛮横地把她的手掰开。

“啧啧啧，两天不见又胖了，真是猪啊你。”刘莉莉反手押着她，把她按到镜子前。

沈钰别过头，不想看到镜子里丑陋的自己，但是站在一旁的宋金蒂立刻捏起她的脸，狠狠抽了她几个耳光。

“来，我给你瘦瘦脸。”

宋金蒂笑嘻嘻地又给了她几巴掌，捏着她红肿一片的脸转向镜子，“你看，又红又白的更像张死猪脸了。”

“呼——”

这时，一直站在窗边的李美凤呼出一口烟，纤长白嫩的手指上下敲动，弹掉多余的烟蒂。

“老巫婆今天找你什么事？”她问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女生。

“模、模拟考的事。”沈钰怯生生地回道。

宋金蒂掐紧她的嘴，“你没去告状吧？”

沈钰赶紧摇了摇头，有过「前科」的她可再也不敢说出去了。

余光里，李美凤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烟头直接按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又给她添了一道伤疤。

“嘶。”

沈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可嘴刚一张开吸气，李美凤就把烟头扔到她的嘴里。

“早饭没吃多少吧？给你加餐。”李美凤笑了笑，艳丽的脸庞笑靥如花。

沈钰惊恐地看着她，也没法把烟头吐出来，只能慢慢地咀嚼成沫再咽下去。

“对了，你之前不是看过新玩法吗？”

宋金蒂这时想到什么，立刻看向刘莉莉。

刘莉莉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给她看。

宋金蒂一看就满脸嫌恶，“你每天都在看什么啊？够恶心的。”

“大数据推的，我能怎么办。”

刘莉莉很是无奈，正想收走手机却又被李美凤按住了手。

“试试呗。”李美凤似笑非笑，有了点兴致，“刚好问问她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啊？”刘莉莉愣了一下，“真试啊？”

“嗯。”

刘莉莉有些迟疑，但她又不敢反抗李美凤。

“……你。”刘莉莉踹了踹沈钰的腿，“躺地上去。”

“我、我不要！”

沈钰意识到什么，立刻挣扎起来要逃出去，但是刘莉莉和宋金蒂把她按得死死的，没两下就压倒了她。

刘莉莉抬头看向李美凤，“按好了，谁上啊？”

李美凤刷着手机，心不在焉道：“谁想玩谁上啊。”

刘莉莉和宋金蒂对视了一眼，宋金蒂连忙说道：“视频是你刷到的。”

“我知道，但是……”刘莉莉急中生智道，“但是我一走，谁来按着她？”

“我来。”

李美凤说着，抬起脚踩住沈钰的肚子，用力到她无法动弹。

随后，李美凤将手机镜头对准沈钰，对另外两人温柔一笑，“放心不会拍到你们的脸，你们尽情发挥。”

刘莉莉迟疑道：“可是，我一时半会儿也尿不出来……”

“那你不想玩了吗？”李美凤脸上挂着笑容，但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没有。”

刘莉莉无法抗拒她，只能走过去，蹲到沈钰的脸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中响起，摄像头下的红灯微弱地闪烁着。

沈钰闭紧眼睛，在绝望中好像听见门开的声音，但很快又发现那不过只是她的错觉。

“咣。”

大课间时，陆嘉禾在行政楼里遇到一个短发女人。

她的行为很奇怪，走到偏僻的女厕所门口，开了一下门之后又立马关上了门。

等女人朝他走过来，他发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陆老师，怎么了？”

女人看到他，先和他打起招呼。

“没什么。您刚刚是？”

陆嘉禾看清她的脸，也想起来她是谁——高三（3）班的班主任，好像叫……朱思芮？

朱思芮听到他的话，恍然大悟道：“噢。那里厕所坏了在修，你要去可以去楼下的。”

陆嘉禾客气道：“原来是这样啊，多亏有您提醒。”

但见陆嘉禾仍站在原地，朱思芮又问道：“快上课了，陆老师你不走吗？”

“您说得是。”

陆嘉禾又瞥了厕所那边一眼后，在朱思芮的注视下匆匆走进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