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赫选手的眼里原来是一个说话很算数的人吗？”褚诗义语气轻松带着些调侃，视线却摇摇晃晃。

方才在电梯外，和走廊上也是如此。好像同他对视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她面对询问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反而将赫季宣弄得无言。

他的睫毛低垂，在眼下形成一小方阴影。

手松开了纸杯的边缘，椅子往后推动。他起身后头顶都快要够到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吊灯。

视线从平视变为了仰视，褚诗义不自觉中随着来人的逼近扣紧手指。

她这才意识到，她谈话的对象是跆拳道的世界冠军，最不怕的就是张扬的挑衅。

她心中一窒，奈何脚像是被胶水粘住：“你、别过来... ”

褚诗义盯着他肩颈起伏的线条，以及手肘上清晰的脉络不自觉地吞了口水，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被打？

救命，为什么要和搞体育的较劲？

她内心懊悔不已。

这时，外面走廊的灯被人全部打开。

原本隔绝在一片黑暗中的会议室不再是最亮的区域，也不再是一个私密的空间。

欢快高昂的谈笑和脚步声接踵而来，门被推开时，方部长看见褚诗义站在门口整个人浑身僵硬。

走廊上的冷风灌进来，像是解了褚诗义的穴。她呼了口气，匆忙在一干人的探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下正打算引荐的方部长手伸在半空中颇为尴尬。

门外的这批运动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颇为熟悉的神情。这样的情景，想必又是哪个小明星趁着大家忙乱的空隙跑到赫季宣跟前来了。

看她那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八成被拒绝得很惨。

方部长摸不清这些跆拳道选手脸上浮现的怜惜之情是啥意思，他甩甩脑袋招呼他们进去，开始进入正事。

前不久上级下达任务，亚运会在即需要拍摄专题纪录片。一众体育项目中，跆拳道无疑是电视台考虑的第一顺位。

6年前，那届奥运会上名不见经传的跆拳道小将赫季宣力克夺冠热门，一记后旋KO对手，一击成名。

20岁是一个分水岭。

自此他扶摇直上，成绩人气商业步步高升。

该项目奥运会夺冠后热度激增，更有明星选手的加持话题度爆棚。目前队内资金支持雄厚，后备力量充足，是各项大赛中关注度最高的体育项目。

方部长这个人精不可能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他和领队宋岩还有其他队员们聊得热火朝天，热情地介绍纪此次纪录片的拍摄宗旨与计划，许多年纪小的队员对拍摄十分感兴趣。

赫季宣安静地听着，余光瞅见被推到角落里的白板上挂着一个蓝色的证件。是刚才褚诗义开门时用的工作证，她走得急，忘记把这个拿走。

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敲着面前的纸杯。

果然，没过多久，会议室半透明的玻璃墙外出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

她穿着米色的羊羔绒外套，背对着墙靠在门边。虽然从里面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但是那一头蓬松的羊毛卷特征太过明显，配合着她的外套，是一头不能再温顺的绵羊。

她有些浮躁，走走停停，手机屏幕亮一会儿又暗掉，重新靠回门边。

恰好会议室内正聊到此次拍摄的队伍配置。

宋岩听见方部长的提议惊喜道：“真的吗？真的让褚导演来拍摄？”他不太相信地连问了两次。

方部长的心里暗暗得意，面上波澜不惊：“当然，最锋利的剑当然要配我们褚导演这样上好的鞘。”

他本就是为了这次的纪录片，才千方百计把褚诗义哄过来的。搬出她这个刚在国际上获奖的导演，别说是宋岩答应得爽快，就连台里拨下来的经费都翻了一倍。

还未立项，赞助商就找上门来，一切筹划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太多。

赫季宣的视线在他们的一惊一乍中转移回面前的纸杯，他微微皱眉。

方部长觉察不到还在乐呵，他自信满满，确定这样的拍摄条件不会有人能够拒绝。

-

会议室里的谈话还在持续。

走廊上，褚诗义双手插着口袋来回踱步。她出来得太急将工作证丢在里面，眼下没办法去器材室。

和赫季宣的再度相逢，她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回避视线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些年难道混得很差吗？

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但得出的结论是比起家喻户晓的体育界紫微星，她确实逊色很多。

意识到这个差距之后她有些烦躁。

旁边传来高跟鞋踩踏的声音，褚诗义侧头看走向过来的女人。

林知悦，溪江电视台当家花旦主持，内部素有台花的美名，给赫季宣做直播采访的那位。

她细细的脚踝踩在红色的高跟鞋上，这样走来比她要高上一些。她瞥了一眼门口的褚诗义，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伸手就要推会议室的门。

“里面在开会。”褚诗义出声提醒。

林知悦转过头来看着等待在一旁的她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我找季宣也是工作。”

去了姓，这个名字从她嘴中念出来有些缠绵。

她跳了下眼皮，识相地闭了嘴。

门被敲了两下后推开，林知悦走了进去。褚诗义的眼睛又重新落回脚尖。

这时，她的下腹传来一阵坠疼，察觉不对劲后褚诗义立马奔向厕所。

这次月经来得突然，还好卫生间的入口处放置的女性应急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隔间外，有工作人员从走廊进来，谈话声由远而近。

这个点摄制组的人都在会场，她们也没有留意隔间里是否还有人，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刚刚在楼下看见赫季宣了！”]

[“怎样？是不是像他们所说的是个行走的荷尔蒙，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帅？”]

荷尔蒙？褚诗义的脑袋歪了一下。

[“我觉得他本人和电视上不太一样。”]

[“怎么说？”]

[“电视上觉得他这个人还挺高冷的，整个人像是从冰窖里面拽出来的。但是刚才我没忍住偷偷对他喊了一声加油，他对我笑了一下哎～”]

[“天！我怎么没有遇见！对了，你看了采访没？我觉得赫季宣对于对象的要求不是很高哎，有机会我也去试一试？”]

女生的同伴哼笑一声，[“你少做梦？你没看见林知悦采访时盯着他的那个眼神啊，哪轮得着你？”]

林知悦？褚诗义想起她和赫季宣的那股子熟络劲儿。自己反正是没有那样叫过他。

外面的八卦还在继续。

[“你说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之前台里有个专访邀请赫季宣，他以要备战大奖赛推脱了。后来林知悦去说了之后就定了下来，关系不简单啊。”]

[“嘿，你这么一提我怎么觉得他说的‘含蓄’就是指林知悦？”]

女生叹气：[“哎，其实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

不过立马引起了另一个人的反驳。

[“谁说的，我觉得他和苏影更合适。一个老师手下的师姐弟，一起见证过低谷和巅峰，太好嗑了！”]

原来在这儿也逃不过cp粉，褚诗义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在她们的一来一回中总结了目前的人物关系。

[“对了，你看见总群里面的台花票选了没有？”]

[“看给新闻部那群人闲的，就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之前不是让他们部一言堂颁给了林知悦？”]

[“哦，这不是前不久策划部新来了一应届生嘛，长的可漂亮了，是他们组嚷嚷着要重新选。”]

[“说吧，这回他们又打了什么赌？”]

[“那我可不知道，这种竞争向来只有他们那些美女含量多的部门的占风头，哪像我们哼哧哼哧天天扛着器材，人当牛用的。我们节目部啊就是个万年不变的陪跑。”]

有人不认同反驳道：[“可今年我们有褚导演了啊！褚导平时工作虽然不怎么收拾，但真比起来也不输那两个咯！”]

褚诗义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瓜，话题猝不及防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屁股一紧。

[“嗨，褚导再漂亮，她没有编制啊。她只是挂靠在我们部门的，单位里的那些老古董怎么可能愿意投票给一个编外人员。”]

逃离到宇宙的尽头，却不想被编制绊住了脚。诗义叹气。

[“你别说，褚导那一头卷发还挺好看的，我想着这次放假也去卷一个。”]

[“别，她那完全是靠着脸撑起来的好吧，那一头卷换个人你看会不会当成动物园跑出来的狮子抓起来！”]

……

几个人终于洗完手往外走去，声音越来越远。

厕所隔间门被打开，褚诗义从里面出来。她的腿坐得有些发麻，一瘸一拐地来到镜子前。

她梳理着刚才吃瓜掌握的信息，顺便打量着镜子里这个号称是动物园跑出来的自己。

其实在店里卷完她就后悔了，奈何托尼一个劲地找补说只是刚开始看不惯罢了，看习惯了就会发现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确实与众不同，回头率和存在感爆棚！

例如日常开会，只要没看见她这顶羊毛卷，立马就会被发现迟到。

吹干手从卫生间出来，她刚走了两步路就皱起了眉头。腹部的痛感袭来，她一只手撑在墙上半弯着腰，想要等这一阵子过去，不知觉中头顶就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都说女人随着年龄的增加，痛经的症状会逐渐减轻，这一点在她身上正好相反。

就在她快要痛得蹲下的时候，突然手上的支撑一空。

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提起她的胳膊，连带着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旁边的门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