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白光以滔天之势劈下，落在拔地而起的另一道光芒之上。
相撞瞬间，霎时犹如天崩地裂。
“师兄！”
泰勤这一声先于底下所有人喊了出来。谈容也是心头一紧，站了起来。
但比起同样脸上写着担忧的师兄弟，还得是泰勤这个年纪小的最为情绪外露。当然，他和秦尘修关系也近，是旁人不能比的。
再看台上，光芒消散后，胜负已定。
今日是三个队伍为一组的角逐，三队同台，一对先下了台，就算淘汰。
而眼下是，在万归门与天同宗打出个结果来前，另一个宗门的人先被尽数打下台。这一战，他们赢了。可赢归赢，也不能算没输。
谈容表情严肃，凛若冰霜，分明是不悦。
这该是欢声鹊起之时，台下声音却寥寥寂寂。是议论纷纷。
即便真有人想欢呼出声，也得先看明白场上下是怎样的气氛。
“万归门这是何意！？”三长老一向脾气暴，这时也是第一个冒出头的，而甫一出口就带了十万分火气。
一齐上去比试的另外四人中有两个一左一右搀起来秦尘俢，均是面有不怿。
秦尘俢此时没有意识，双眸紧闭，无知无觉，唇边挂着血，衣襟上同样染了鲜红。骇心动目。
说好的友谊赛，差一点成了生死局了。万归门这一回做得不厚道。众人都这么想。可想归这么想，还得留脸面，即便唏嘘，也大多先保持着沉默。
沉不住气的只有直接利益相关的天同宗。秦尘修不仅是天同宗的弟子，也是在师兄弟里相当受喜欢的……何况是德高望重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天同宗怎能不怒？！
“到底什么意思！不给个说法出来，从此万归门也莫想好过！”三长老吹胡子瞪眼，自然是咬定了万归门全责，不会轻易放过。
“桑长老莫要心急，应当只是不慎失手，这比试嘛，受伤本就在所难免，先不必心急。”一旁坐得近的，不知是哪个宗门的长辈出声。
许是想要缓和这大事降至似的紧张气氛，也可能是——
和稀泥。
谈容冷冷看去。
去他娘的失手。万归门什么德性她早见识过的，要她相信是失手，不如让她相信是秦尘修自己撞上去的——荒唐。
他们不是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而一开始就是一锅老鼠屎！
闻岓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不可能感受不到的，他分明是有些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眸中亦是冷色一片。
“先将人带去疗伤。”他开口，是对着下台来的四个人说的。
几人身手都是了不得的，成了风，登时消失了踪影。
谈容感知到身后有两道气息同时消失，再回头时，果然不见了泰勤和沈妙如。他二人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她差些也要跟着一起去了，转念一想，还是放下踮起来一些的脚。她过去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留在这儿再看看这些人究竟要怎么死……
“几个小辈下手失了分寸而已，治好也就是了，何必这般……”
“闭……”谈容火气上涌，经了脑子也还是不得体的话就要在众目睽睽下，不知礼数地出口。
“放你娘的狗屁！”
但给这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给打断了。
嗯？？？
她愣了。这说话比她还放肆呢？
“别想在我面前当和事佬！不想掺和就闭嘴，敢情差点死的不是你们的弟子，屁话这么多！！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几个兔崽子就是故意下死手的，要是连这都看不清，趁早给自己一刀了结了性命，投胎去从头来过。”
哇哦……谈容早清楚自己脾气不算好的，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了……当着众人面舌灿莲花，口吐芬芳的，德高望重的长老，她倒是头回见，还是……对着其他宗门的两个长辈。厉害了。刮目相看了。
三长老这一通话确实是一点没给对面面子，把那几个人的脸都刷青了，“今儿个要是不给个交代，要么那几个出手的有一个算一个同样的地方让我打一招，都别想逃——要么从此我天同宗与万归门不死不休！”
这算什么名门正派作风？
分明是恶霸。
显然也有人听了这样觉得了。
“桑长老遣词怎可这般粗鄙？两位掌门也只是好言相劝，你即便是不领情，也不必不分好歹，出口伤人吧？”
“我说话轮得着你插嘴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
“你什么你？有这时间在这儿说这种废话，不如回去多练练功夫。嘴皮子不利索就算了，既然要出来倚老卖老也得有那资本。你这点修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理指责我？！”三长老指着那些个光是看表情就知道是哪一伙儿的人，“反正现在谁说话都不好使！试问谁家的弟子不是弟子？合着都没打到你们身上，还有闲情说风凉话。”
他竟也是护短的人。
谈容看着有几分陌生。如今他这样子，与往日那个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似的三长老，可大不一样。眼下这形象如此清晰，都要把她脑海里那个冲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给擦干净了。
别说，话是糙，态度是不好，但也是真的爽。
果然长辈带头撑腰就是不一样。
再瞧瞧对面那几个这时候出来和稀泥显然不怀好意的道貌岸然之徒，顶嘴顶不过，又拉不下脸来骂，看着闻岓坐镇，打都不敢打过来的怂样，谈容满心鄙夷。伤人者固然可恨，这种人，同样可恨。
“此事还望万归门出来说清楚。”闻岓一语出口，才是猝然令这一盆沸水都静了。
他无明显动怒模样，不过这么轻轻说了一句。神色冰冷地，不像是他宗门弟子遭算计，受了伤。
但无人可忽视他的这话的分量。
这世间已知，唯一一个近神之人，无人敢直面。
刚才出来拉偏架的几个此时也撇开脸去，心中难说是否后悔。但这时是万万不敢再给万归门说话的了。
“还不向两位长辈道歉！”
此声如鸣洪钟，忽而在这场上震荡开来，响彻众人耳边。
褐衣老者翩然而至，出现在高台之上，长须灰发，老者模样，却身形魁梧。身后跟着一人，刚好被他身形遮住样貌，因而谈容并未看清。
此人修为不俗。她有几分警觉。但好笑的是，即便这人修为高，也轮不到她一个不显眼的小弟子来警觉的份儿。
上了台的老者便是万归门掌门。
“道歉就免了。不该出事也出事了，刚才不说话，现在又来假惺惺什么？还是让这些个小崽子找地方跪好了，待我宗弟子醒来，再来商议怎么个赔法——是拿别的什么来赔，还是拿命来赔！”
“莫要欺人……”
“好！”
两句话同时在台上响起。
何止谈容，任凭是在座的谁……除了个让人看不清的闻岓，谁不觉得意外？
前一句是意料之中，后一句是彻底的意料之外。
让人意外的是，这话正是出自万归们掌门之口。
“师父？”
“闭嘴。”老者微微侧过头去同身后方几个抱团弟子笑着说了这么句。后头就彻底没了声儿。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连三长老也是满脸疑惑。那眼神里，分明一样是写着“什么鬼”的疑惑。
“既然是我门下弟子做错事，自然该罚。该罚，还得，狠狠地罚。”他说。
壁虎断尾？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此事说来确实是小辈失了分寸，该道歉得道歉，该责罚，自然得责罚，一样也不能少。只是我门内自有门内的规矩，怎样责罚……也都得按规矩来。待会儿我自会请最好的大夫登门诊治，等贵宗弟子平安脱险，再带人上门，负荆请罪——”
“如今我宗弟子生死未卜，万归门却是连责罚都……不过嘴上说说。”三长老嗤笑道。
“桑长老莫要心急，先听我将话讲完了。”老者不紧不慢，“九真。”
听到这儿，谈容蓦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老者身后往前走了小半步的那青年。
“弟子在。”
青年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显露出样貌来。周正端庄。
——重，九，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