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人样，可怎么就是不会说人话，尽学狗叫呢？”末了，那扇子抵在他只敢微张着抽气儿的嘴上，没什么杀伤力，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这人在她面前跟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连旁边几个都大气不敢出，生怕刺激到她，再惹个谁也担当不起的后果来。

“早些时候怎么不知道收敛？眼下倒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她嘲讽道。

不过也心知这些人不可能心里服气。自视甚高之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她自己尚且做不到，自然也不期待别人能做到。

但她与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如今她占上风。

那扇子一下下用算不上多大但也肯定不小的力道戳他嘴皮子。每一下，都隔着一层皮肉砸在门牙上，砸得人脑袋里哐哐作响。

“别以为拿一个当官的亲戚就能把我唬住，你不如也去打听打听，墨荼城里惹了茕莲教是什么下场？”

男子陡然双目圆睁，似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谈笑阴森森笑道：“若要来寻仇，我就在茕莲教随时恭候。只不过下次再来挑衅，就不一定还有命能回去了。”她故意压低了声音，恐吓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下一次……等着血溅当场吧。”

有意给他见了不加掩饰的杀意，将她面容衬地像是手中不知过了多少人命的杀人魔一般。

登时就要将那大少爷吓得失禁。

她笑意吟吟见他战战兢兢，扇子在手里摇摇晃晃也不展开了用来扇风——她嫌脏。

“没本事就少做蠢事，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要不说没脑子就是没脑子，要不是你命好有个当官的亲戚，早该被人打死了。小到大撒过尿么？照过自己长什么样儿没？自己什么模样不清楚？也敢说些乌七八糟的话。往后能不能再碰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再让我见着你，你这张嘴和这条命都别想要了。”

末了，使手里扇子狠狠掴了他一嘴。

娇生惯养的这张脸上立时肿起来一道红印。给他本就五彩斑斓的脸上，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道痕迹。

谈容面无怜悯之色，淡淡哼一声，依旧是不悦的模样。可也不见报复之后的畅快。

她心里只有不安。对于那个未知的人出现。这么想着，脸色就变了。

她还是变了。至少与被闻岓养在身边时是不一样了。那些曾经被压制得好好的乖戾没了克制，都摆在这一张于岁月雕琢中出落地越发清丽无双的脸蛋上。

这模样，怕是闻岓都从未见过。

识沂只手遮天的广袤天地下，不过一年都不到的光阴，她就成了这肆无忌惮的模样。

越发觉得眼前人的恐惧都无趣，只如扭动的蛆虫。谈容移开视线。脑中转过许多念头，毫无征兆转身就走。

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下去了。

“诶？等等我啊！”凤凰愣了下，小跑着跟上去。

再说闻岓识沂这儿。

显然他们彼此都知道所到之处恐怕将寸草不生，在此时显示了默契的心照不宣，不约而同选择了这个百里之外，杳无人烟的山野处，脚还没落地便已经打在一块儿了。

肉眼几乎无法清晰捕捉到二人身形，只能看见两抹仿佛要将所经之处都扭转了空间形状的残影交缠，每过一处，树木，巨石……都在顷刻间消失，仿佛自一开始其存在就不过是幻影。

曾共用一具肉身的两个人灵力颜色却截然不同，相同的是势均力敌。

不论哪一方释放出的灵力都足够庞大慑人，每擦身而过，光看画面都是叫人心颤的绝美。惊心动魄。

若是没有身处其中，没有感受到不论是谁也无法安然自得的这没顶滔天威压，也该是赏心悦目的。

可惜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一场战争。

旁人谁也无法插足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战争。

不知过了多久，整座山头都要给他们两个削了个平。他们好像才想起来要停下。开始时是分毫不差，就连停手也同样是默契到令人咋舌。

退开之后脚下再站稳，彼此也不见身上有凌乱半分。不相上下的同时，也根本就是分不出上下的一仗。

姿势、表情、神态……都如对镜望影，一丝不差。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闻岓肉眼可见比以往急躁了。虽说这点急躁在他人眼中依旧近似泰然。

识沂轻笑了声，不知在嘲讽些什么，也没有被质问的自觉，甩了下手腕后轻描淡写道：“你都看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问这一句？”

“是你动的手脚？”

识沂虽未应承，但也没有反驳，“正如你所见，那孩子已经不记得你了。”

“你竟对她动手……”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怎么？你在嫉妒吗？”识沂从阴影中走出，行至白日之下。

日光将他也照耀地有如下凡神祇。

“谈容如今过得可比在虚缈峰上好多了——没有那些个束缚，她爱怎样就怎样，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还能有比这更畅快的时候吗？倒是你，你有何可不满的？别忘了，她与你早已断绝师徒关系。她忘了便忘了，你也忘了不成？”

诶，就是拱火。

“她现在是我的人，往后也只会是我的人。”识沂挑衅一般说出这话来。

闻岓却冷静下来了，面上不悲不喜，更看不出有何动摇。

他只是极为冷漠地看着识沂越发接近。

识沂停在他面前，笑出声来，可这笑声只是嘲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真切的欢快。

“所以你真是在嫉妒啊？”他笑着说出这话来，没了笑声，嘴角弧度却极尽夸张，“无情无义的堂堂仙尊，原来也有有这种‘无用’的情绪啊。”

“你不是一直秉承着‘无用’之物就该割舍的信念在修行吗？所以当初才……才种下恶果……”他把自己的存在称作是恶果，“不是应该割舍干净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了呢？不怕影响自己修行了？”

识沂抬起右手放在心口，“但我现在感受到的又是什么？你情绪的波动何时竟到了这种地步了？连我都瞒不过去了？胸膛里翻腾着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你喜欢她？喜欢到……连听了这点话都控制不住的程度了？”

识沂目光如炬，似是要看透了他。

“断绝关系……是她说的，我从未答应。”闻岓说。

“懦夫。”识沂道。

他放下手，“我就没什么不敢说的……我喜欢她。”

闻岓得视线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刀子，要刺穿了他。

而识沂视若不见，“我与你不同。那些你耻于开口的七情六欲、对她的感情，我都能坦然承认。但显然，你不行。”他缓缓道，“不过事到如今也都晚了。那孩子心里只有我。没有你了。”

“我对她从来就没有过那种心思。”

识沂嘴角勾了一下，也就那一下，并未立即否定了他的话。

但脸上的表情足够说明一切，说明……他根本不信这话。他的想法，不需要他来听他说，而是只需要感受。感受不会有假。

识沂就用这仿佛已将闻岓看透了的，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眼神望着他。

他说：“是啊……”感叹一般，“于你而言，还有什么比修行更重要的呢？没什么，比修行更重要的了。”自己提出来的问题，也不等闻岓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你可是闻岓啊。”

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存了要将对方按在地上羞辱的心思，“世上不该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修行更重要。不然你至今为止走过来的路算什么呢？曾经被你舍弃过的，又算什么呢？”

有如蛊惑一般，他沉声道，“那便，不论到何等地步也不要回头。”

说到此处，忽而一股力在心头起，胡乱搅动，如遭千只万只手拉扯。

这异样，便是他也不由捂住了心口。

不可谓不疼，但他笑声却更为狂放，几乎要震穿这一座山头，像是发了疯，“你竟也有今日，你竟也有今日！”眼角都要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