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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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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男子拈着一颗小巧圆珠,暗纹提花慕青圆领袍穿在身,大袖飘逸随动作阔洒。同样的一张脸,在某人身上就是内敛矜持,在他身上,就是潇洒肆意。

他信手取物般,探手出去,便轻而易举从一个人身上拿出来这东西。

嗯。

还真就是,从身体里,拿出来的。

当然,一般人体内也不能埋进去颗珠子。

这东西,散着淡淡莹色,看来不过指甲盖大小,却并非是内丹。

被从体内拿出去那珠子的人,连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功夫都没有,便如骤然断气一般,仰面栽倒到地上。

扑通,好一声响。

领着人来的那人醒着,被质问的人自然是他。见此异状也是吓出来一脑门儿汗。膝盖一软,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嗯?”识沂眼皮都半阖着,高高在上睨着他。

那人不敢抬头,出汗也不敢上手擦,两股战战:“属,属下不知……”

“你不知?”识沂似乎只是重复一遍他所言,语气如这季节里的温凉了的白开水淡然而无味,并听不出来多厉害的怒意。

可即便这样,也要人吓破了胆。

“尊主饶命!”那人趴伏于地上,颤抖着埋头求饶。

“既然你都不知情,有什么好求饶的?那话怎么说的?不知者无罪?”

“属下有罪。”那人没敢跟着他这话下台阶,脑袋在地上磕地作响,“属下无能,让人钻了空子,但凭尊主责罚。”

识沂跟听了笑话似的,笑出声来。

那人没抬头,就觉得这一声如同钝斧在头顶劈下,震地他几乎错觉整个脑袋都要搬了家,脑仁直突突生疼,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还没晕,但还不如晕了,也省得煎熬。

他缩地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等着命运宣判。

“命运”开了口,“前一句不是才求过饶?怎么后一句又成了‘但凭’我责罚?你到底是诚心领罚呢,还是不想受罚?”

实话当然是不想受罚?但世上就是有这样的道理——这种实话不能说。

但是想受罚的话也不能随意出口。万一识沂再说什么类似遂他愿的话,那他可就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饶了他吧……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再弱一些,再弱些……

识沂一笑,多少有点享受其中的意思在。

面对此等情形时的这种感受,好似是生来就刻在骨子里的——皆拜闻岓所赐。

被人这样恐惧着,说不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但就与看到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在面前瑟瑟发抖一般——正如没人会因为这么个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碾死的生物俯首称臣而沾沾自喜,他也不过就是理所当然接受了这现状。

这人,与蝼蚁有何异处?

“好。给你个将功赎罪的额机会。”

“属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如遭大赦,想也不用多想就回答了。

“这种话还是少说——若真这么说,你现在就好去死了,还活着做什么?”

那人心里又一个激灵。他就多余说这些话。

识沂微俯下身子,不疾不徐道:“你去将那些个被掉包了的,都杀掉。”

这下他才是身上都跟着一抖。满身汗在一瞬褪去温度,冻彻心扉。

“尊……尊主……”他结巴着道。

识沂直起身,捏着那一颗。只是这样的举动落在对面眼中也足够可怖。

“你可知这是什么?”

那人摇头。

“那我便告诉你。”他甩袖,割裂了风声,眼中装着的可不是什么善意,“这东西与我们给别人身上种的是一个东西——操纵人心。这样说,你懂了么?”

天要亡他。那人骤然心如死灰。

“你也不是没有给人种过傀儡,竟看不出来?还将此人大摇大摆带进来——那你倒说说看,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人被掉了包呢?”

他额上冒汗不停,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然后你再说说,替换掉茕莲教傀儡的人的目的何在?”

还能是为了什么?左右不都是居心叵测吗?

如此想着,他好似已看见了自己非死即伤的将来……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一头猛磕下去,“尊主明鉴,属下不知……属下当真不知!属下愿自行领罚,请,请尊主看在属下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好歹饶属下一条性命,今后也定当不遗余力供您驱策!”

甭说大腿了,这下真是连屁股蛋都发抖。

“我可没让你去死。”识沂讥笑道。

他是没明说,可这意思与明说要他去死有何分别?

真要他绝情绝义,将包括亲朋好友在内所有曾被种过傀儡的人杀了不成?这与要他今后半生做个活死人毫无分别。他万念俱灰。

“想活?”

“想!想!求您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那你就去……”他沉吟道:“去一个个验证过去,到底谁被掉了包,谁没有——这总会看吧?还是你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被操纵的人天南海北,何止千千万,方法是不难,但对于人的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能……能。”

硬着头皮不也只能上了么?

“若这样都还有找不出来的,不仅他们都得死,你也别想活了。”偏他在这时候还要加一句恐吓他人的话。

“是!”他面色灰败如饱经多年风霜雨雪摧残。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还不足以洗去这颜色。

“真有意思。”识沂看这人脸上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得有一会儿,冷冷说出这么一句。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他觉得有意思。

何况,是什么有意思?那人脑中眼前都是雾蒙蒙,迷迷瞪瞪想着。

人本身,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罢了。”

这又是何意?

那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心中腾起希冀,但理智又警告他冷静,唯恐这话是兀自臆想出来的,也怕他下一句就能要了他的命。

“茕莲教并非□□,我也不是无血不欢的人,”这话他说了也不心虚,“怎会逼你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他自己说着不觉得是在讲笑话么?

杀人放火,茕莲教又不是没有做过。那人难免要这么想。即便不是□□,但也从来不是名门正派。何况几年前这位主儿横空出世,血洗了所有挡路之人,尸体堆叠成山,鲜血溢流成河,仍历历在目……能坐上尊主的位置的,从来就不是善茬。

识沂又玩起那珠子来,任其在指间打转,随后端详片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此事……便这样算了。”

他也有这样好心的时候?

他不过是想到了——说到底,闻岓又能做出来什么呢?

迈开一步,就看见了方才昏迷的那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白白挡了去路。

他不悦地拿鞋尖踢了踢这人,“碍手碍脚,带上他一起滚!”

那人终等到了大赦,洪亮应了一声,“是!”手忙脚乱连忙将那人拖了过来,管他姿势如何,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快怎么来——

起身过程中顺手抓住他一只脚。

“属下自行领罚去。”说罢头也不敢回,手里拽着人就这么走。

真,拽着人脚,硬生生拖走。

可怜那人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要经此劫难。莫名其妙被塞进去颗自己都不知道的珠子,莫名其妙又被取了那珠子也就罢了,摔倒在地无人管也罢了,现下倒好,昏睡中便颜面扫地。

待至门槛处,上去倒还行,下来时,脑壳子清脆响亮磕在地上。

让人听了都不自觉脖子凉飕飕的,脑壳痛。

识沂漠然瞧着二人远去,随即低头看手里珠子。

既然都暗戳戳做到这份儿上来,却还是畏首畏尾——闻岓,你若反抗个彻底,或是放任那些被操纵的人遭反噬而死,倒还让人刮目相看。可就这样?这样的你,要怎么同我斗?

当真可笑。

他嘴角讥诮一勾,一握拳,直接将那珠子握碎在手中。

再迈开腿往前走去时,手垂落身侧,随走动一摆,张开的手掌中齑粉抖落,如白雾般在他周身天地间飞扬开,在落地前便尽数消散在空气中。

只是这样可奈何不了他。

何况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人都已经是他的了,实在没什么必要再来依依不舍了。少几个傀儡也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困扰……到底还是他赢了。

谈容有段时日没想起那个与自家兄长一般模样的人了。

虽然距她上次见那人也还没有过去多长时间。

不过就是偶尔眼前会闪过那人的模样而已。也仅限如此了。

直至偶然又打开妆奁,金光突然闯进眼中,刺眼的光芒才让她分外清晰地想起来那人。毕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一样的脸,却与识沂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忘了是为什么打开妆奁了,光是看着金丹,想着那人,就入了神。

而那所谓的过往……当时不愿意想起来的是她,可若真要说她对过往全然没有好奇,也是假的。

不能被想起来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些什么?

闻岓……

究竟何方神圣?

不管是他的态度,他说的那些话……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陡然心下一阵兵荒马乱……那种好像明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却想不起来要做什么了的那种慌乱。

“这是什么呀?”

直到凤凰这一声出了口,谈容才恍然惊觉身边多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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