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试?”
“那不如找个人来比试一下……”
“将军!”李彦壮声道,他的机会来了,“正好属下也想见识小兄弟的身手,不如就交由属下来试?”
高晨皖脸上笑着,没看出来被打断的不悦,“倒也不是不行。”
“可军中斗殴不是大忌吗?”
“无妨。”
这时又有一人声音闯进来。
围观之人散开了,给他辟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元什从外边儿走来。
这就有些意外了。谈容不自觉地颤抖了下眼睫,不过也并不明显,不足以让旁人看出来她有几分动摇。
不得不说,此人此时看起来便顺眼了不少。
论讨人厌,他着实排不上号。
“既是将军首肯,点到为止即可,算不得斗殴。”他说完,还点了下高晨皖,“小心不要伤及性命也就是了。是吧?高将军?”
“是。点到即止。”高晨皖笑道。
谈容没做什么特别表示。她深知自己被人轻看了……其实原来也不大的一件事儿,至少对她来说如此……但包括高晨皖这人在内,还有李彦这般不遮掩心思的蠢货……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李彦算是得了“免死金牌”了,当即环顾四周,打起主意来,“那就比……”正好看到个人抱着一捆枪路过,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枪吧!”
他既已知晓她用箭了得,总不能还上赶着自讨苦吃。
“行吧?”
谈容脸上既没有对于此人耍小聪明之后沾沾自喜表达愤怒的模样,也更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都行。”极为镇定。
难道这人连枪都耍得厉害不成?李彦心里突然打起鼓来。不,怎么可能?
他还是认为这人如果真厉害就不会在军中默默无闻。
拿着枪的人眼色极快地把自己手里的一捆枪都送来过来,李彦掂量起其中一杆,随手,便把另一杆扎到谈容面前。
找茬的意味相当明显。
“那就让大伙都开开眼,看能射出那一箭的‘英雄’究竟如何了不得。”
说归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可能输!?李彦脚上一踢长枪,木杆晃荡几下,啪,就给他握在手心里了。
红缨枪头在半空中划转过,扫出呼哧风声,直指谈容眼前停下。确实是有功夫的,动作流畅,干脆利落,并非半桶水晃荡的草包。
但……
谈容难道能怕他?本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
一把抓住红缨枪,没拔出来,眉眼往上那么一挑,“还请赐教。”端的这副无所谓似的,轻视态度。
既然是“合规斗殴”,那也没什么好让步的了——
李彦眼中锐光一闪,持枪就冲刺前来,更是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他那边又何尝不是想的这茬?趁这光明正大的功夫,不死也得让她脱层皮。
只可惜,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注定要落败。
论纯拼拳脚功夫,迄今为止,除了自家师父和……她就还没输给过谁。
谈容站在竖起的长枪后,看他手握长枪袭来也不闪躲,不动如山。直至那闪烁着寒光的枪头刺至眼前,握住长柄的手才握着那杆倾斜了些。
她必定是送了自个儿的内力进去的,否则就这木头做的杆子不可能格挡开对面来势汹汹、锐利无比的枪头!
细窄的杆子正正好挡在枪尖前头,死死挡住了。与其说是碰上了木头,倒不如说更像是铁块。
李彦当即就觉得不对。
谈容却不容他多想,长枪再往直了一竖,戳进地里的那个坑都没变了位置,却顺势带开了他的力道方向。
这种感觉很糟糕,像是身子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李彦却无法及时收势。
谈容轻轻往斜前方踏开一步,正与李彦错开,冷淡的视线在半空中与他的交汇,让人登时起一身鸡皮疙瘩。随即那枪被往后随便似的一脚踹离了土坑,溅起泥粒子。
就这?
一瞬间还以为对面会怎样出手的李彦并未意识到劫后余生的可贵,他想的只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即便就这一步而言,他确实不仅被算计了,还吃瘪了。
他一脚重重踩在沙土地上才稳住重心,脚尖前垒起来个小土包。
但转头长枪便跟着人调转了一个头——甚至比他自己回头都要快,手腕上功夫看来也是有点底子的,循着谈容方向来了。
可谈容比他动作更快。简直像是提前预知了他招式。
红缨长枪又被她栽进地里头,一手高抬,虚握于长缨处,借力跃起的身形都不能说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跳跃——
身轻如燕,仿若腾空飞起一般轻盈,正好儿踩在被送到脚下来的枪杆子上。
没错,就是踩。
她还扎扎实实地踩住了。
还能有这样的事儿!!!?
李彦都整个人都还没完全回过头来,根本没料到那么快就能被人化解一招,紧握在手中本该为己所用的兵器也成了累赘,反而把他整个人带着猝不及防侧着身狠狠摔下。
好一招借力打力。
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甚至,她落下的同时还有意加重了力道——
体重和下降的速度并非就是一切,只要她想,就能让这人吃更多苦头……至于她想,还是不想,从脚下那块儿深陷进地面大半的杆身,以及沿着接近中间部位迅速展开的裂缝便可知晓了。
咔嚓。
不一定是木头杆身裂开缝的动静,也可能是握着杆子的那只手,手骨被压断的声音。
而具体是哪个,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谈容自然而然地垂眸去看手下败将,无表情配上低垂的眼皮理所当然给人以此人高高在上的错觉。
李彦咽下一声闷哼。
但咽不咽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够丢人了。
输给新兵蛋子,尤其还是前头自己出言嘲讽过的新兵蛋子很丢人,来来回回都没有对上几招就输了,很丢人,输成这个姿态,更丢人。
唰。
她手里的红缨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脱离大地的束缚,随她右手手腕利落一转,精心打磨过的不知道已经染过多少人鲜血的枪头挂着红缨,稳稳停在他眼前,擦过鼻尖、下巴,直指胸口位置。
稳当至极,丝毫没因为没拿稳或是动作过急而产生的晃动——当然也不能晃动。
他又惊又怒,又……慌。
唯恐她手上一抖这竖在他面中的利刃就得给他破个相。
红缨随风偶尔扫过鼻尖也一动不敢动,堪称刑罚。他也怕自己要是懂了,也得给脸上开道口子。
满场哗然。
这样的结束,出乎意料,更是……不得不说荒唐。
料到迟早会结束,可这结束得未免也太早了。实力得有多悬殊才会招致这样的场景?
这下,众人该是看明白了,她确实是能射出那一箭的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啪啪啪……
零碎掌声由高晨皖起。
随后,四处响起。如白日里放爆竹,响地炸耳朵。
“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他看似真心实意道。
“多谢将军赞誉。”谈容见状,也就坡下驴,顺势收回指在李彦命门的长枪,扑哧一下又给插回到地里去了。
在她脚边,也是李彦的脑门儿边上。说不上不算是故意的。倒比刚才他扎的明显深个几寸。
高晨皖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没显露出什么异样,也没有责骂,反倒说了句“未来可期”。
他走过来轻拍几下她肩膀,像极了,只是惜才之人看见了可保家卫国的人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伸手,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今后可还要多多为国家效力,做护国佑民的好儿郎!”
谈容忍下要将他手甩开的冲动,“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个胜过一个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各怀鬼胎。
一时半会儿,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二人身上,以至于谁也没发现,不过是一言不发站在一边的元什,在看见高晨皖那手放到她肩膀上,微妙变化了的眼神。
退一万步,即便有人看到了,也难说能不能看出什么来。毕竟眼神这东西,看得见也摸不着。
谁又能猜透他想的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顺着那只手看向高晨皖那张脸的这短暂过程中……一直到众人散场,都仿佛深刻到让人无法忘怀的一瞬升起的反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