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ji……藤真与我们那个圈子里其他人不同，大家或多或少享受着特权与优越感，譬如我，再不屑与生俱来的金汤匙，提前铺好的锦绣路，顶多象征性逞逞强而已。”

诸星说得很诚恳，原本背着“情敌”名头的他出乎意料没有任何显摆的意思。

牧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很快接住了话题：“哦？他有什么不一样？”

“害，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厌恶这种出身，恨不得将镀金外衣一层一层剥尽，你也知道，有些外衣已经像皮肤一样贴身，剥下来会很疼，他也不在乎。”诸星俊秀的长眉一拧，大概是实在不理解藤真的“自虐行为”。

“你们那个圈子很虚伪，难怪他不喜欢。”改观归改观，牧的戒心并没有放下，毒舌看似赌气也是真实心声，光纱织那样的姐姐就够呛了，难以想象一屋子人精盘算世道，令人脊椎发麻。

诸星没有被惹恼，反而爽朗地大笑：“牧桑，我很喜欢你的直率，可惜立场有些尴尬，不然一定能成为好友啦，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这些，没关系，如果是你陪他走到最后，我可以祝福，无需对我抱有敌意。”

“哟，我才走开一会，你俩竟然还聊上了！”从洗手间回来的藤真瞪圆了眼睛，自然而然走到牧的身边坐下，疑惑地看向对面笑意盈盈的诸星。

“化敌为友，Kenji你是不是很开心？我发现牧桑是个有意思的人，你的眼光不错，呐，狗粮适可而止，拜托照顾下我这个前任受伤的心情好吗！”

诸星做了个夸张的扶额动作，拿贵公子的玩世不恭调和了紧张尴尬的气氛，然后从口袋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戒指在这里，呼，每次想象最终交还给你的场景，没有不沉重的，感谢两位大驾光临，了却我一桩心事，至于另外要说的事，涉及家父的隐私，麻烦牧桑还是回避下哈。”

牧无从得知他们后来的交谈内容，他对珠宝首饰品牌认不全，却暗暗下定决心去了解恋人的喜好，下次求婚必不可少的道具，也是很重要的心意。

回家途中牧心情松快，能听藤真吐槽几句前男友了，他们交往的时间不算短，从大学末期到初入社会为止，除去长辈那一层关系，家境相似的人熟络起来并不难，图个相处舒服，闹出个戒指是曾经以为这样也能过下去。

“我想分开的原因无非是，最后大家都明白，在一起就是家族历史重演，人生也太悲哀了，你别信他那张嘴，诸星行情很好，move on是分分钟的事！”藤真干脆将压在心头的话一次性讲完，藏着掖着不够光明磊落。

“看得出以前是他喜欢你多些，我没别的意思。”牧稳稳把着方向盘，心平气和陈述了自己观察到的事实。

藤真侧头凝视了他一会，嘟囔了一句“现在轮到我在意你多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哼”。

广岛只剩最后一夜，仙道伤势好转大半，忍不住想去外面走走，流川也推掉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聚会邀请，两人在街边便利店吃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如果你不主动问服务生要柚子胡椒的话，他们默认给你的是黄芥末哦！”便利店熟客仙道无私分享了独家诀窍，听得流川一愣一愣的，他又不反感黄芥末，唔，柚子胡椒确实挺特别的，尝一尝也不坏。

流川渐渐认识到，自从和仙道走得很近，身上“暮气”不知不觉消退了很多，35岁的他还年轻，有权利维持年轻人的追逐心态，包括尝一尝柚子胡椒，包括对亲密关系的渴求。

他想迈出那一步，每每机会到了面前，总被什么顾虑拦了个七七八八，他想冲动，却被世俗裹挟的怯意晾得风平浪静，至少是表面上不为所动。

他能感知对方萌芽后便一路成长的爱意，也清楚不敢轻举妄动是摸不清自己的态度，他想再多给出点暗示，流川式的“直白”可能在对方眼里要使劲过滤掉年长者正常的关心之意，剩下一个模棱两可的表述。

局面开始变得滑稽，两个都不怎么想守“规矩”的人，始终克制着绝不越线，除了第一天深夜那个无云之吻，流川一时情动的证据。

好吧，男人们还有最后一招，挺老套，但管用，酒。

流川简直能描绘出自己拿着酒瓶子的“悲壮”，他将衬衫纽扣解开几颗透气，取下细框眼镜挽起袖子，差点让仙道产生“教授这是要跟我决斗吗”的错觉。

“陪我喝酒。”

“……好。”

酒过半巡，绷着弦的两人越喝越清醒，躺倒在各自的床上发呆，流川开始笑，先是小声笑，逐渐越笑越大声，仙道被感染也笑出来，最后他们上气不接下气。

仙道侧过头，微醺的视线投注在流川脸上，颧骨被绯红晕染，笑出的眼泪沾湿了睫毛，愈发显得瞳色幽深，他真的是个好看的男人，如果用“好看”这个词不冒犯的话。

好想吻他。如果这次被推开，他真的想过到此为止，暗恋年上者实在太辛苦了，无望更悲哀，醉着勇比醒着怂好。

两人僵持着，空气里剩下寂寞的气味，流川恍惚片刻，听到俯身在自己上方的年下者低声诉说：“我醒着，我知道。”

原来他知道。那个无云之吻被当事人“无情”揭穿了，流川脑海中像是炸响了一颗手雷，浑身的血液齐齐涌上来，海浪卷起的剧烈心跳吞食了最后那点矜持。

他吃力地仰起身，伸手去够对方的脖颈，仿佛一尾被意外搁浅而缺氧干涸的鱼，急切找寻任何能给予滋润的甘霖，最终目光锁定了对方弧度优越的唇。

早该这样了。

他们叹息着，尽情依偎彼此的身心。

不是向广岛寂寞的夜投了降，只因凉意沁人的夜里，恋慕的秘密被温柔双手彻底解开。

“您……”

“嘘……这个时候就别用敬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