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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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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夜里气的终于发出一身汗来,又或许姬发逼问出的药方果真有效,第二天起来时,崇应彪能下地了。

能下地就是能跑能跳,能跑能跳就是能上马挥剑,能上马挥剑那就是能领军征伐。崇应彪飞快地换算完这个等式。

套上重甲,竟然了空荡不少。崇应彪扎紧了系带,深呼吸一口气,让晨风穿过他炎热的口腔沉进身体里,消解肌肉的酸乏。又拿起剑挥舞了两下,往日趁手的重剑此刻却格外沉重,他皱了皱眉,忽然猛地转身刺去——

剑风撩动了姬发额前的碎发。

姬发背着熹微的晨光,穿着单衣站在那儿。

他的眼神真是平静的,带着一点儿清醒的平静,像是覆盖在土壤上厚厚的冬雪。

崇应彪收了剑。

“我还没死呢。”他的声音还是哑着的,可声音里没有什么火气。好像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刻,他才不是那个暴躁易怒手段暴戾的崇千夫长,而只是崇应彪。

姬发的眼睫毛颤了一下:“我想也是。”

“找我什么事?”

“不要打头阵。”

“你明知不可能。”

“南疆擅巫蛊,我们围他们最后的部落三天了,他们没有坚实城墙,为何毫无动静?”

“哼,困兽罢了。”

“困兽犹斗。主帅日前于野人营寨前杀其妇孺以逼献珍宝,其人不降,昨日已杀俘殆尽……陷人于绝境,非义也。况哀兵必胜,恐有后招。”

崇应彪看了姬发一会儿:“姜文焕?不,姜文焕和殷郊不能去,主帅不想拿自己的亲兵去填坑,不然他大可把这些野人带回朝歌为奴。……你要把鄂顺推出去?”

“不。我单独去。”姬发镇定地说:“一对珍宝换举寨性命,很划算的交易。”

“你怎么去?”

“你以为我怎么逼问出的方子?”姬发居然笑了笑:“我学会了他们的话。”

“几时?”崇应彪看了看天色,日出虫豸伏,主帅怕是要选正午起战鼓。他掐着时间。

“晨训后,无论成否,我都会回来。”

“若不成呢?”崇应彪问:“你似乎不必要把这个计划告诉我。”

“怎么不必要?”姬发歪了歪头:“我总得和谁打一架才能迟到吧。”

“找上老子了?”崇应彪嗤笑一声:“行。只有和我打架,才是所有人都不会起疑的借口。我能拿什么好处?”

“你站在这里,不算是好处?”

“当然不算。”崇应彪心里一下子舒坦了,他没有受姬发的恩情!这回到了他熟悉的逻辑里,利益、权衡、还有他的强大。强大是有价值的,他颠了一下身上的重甲,他还是强大的崇应彪,他仍然能彰显这种强大,而他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强大是切实的,这让他重新感到安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舒坦里又藏着一丝怅然。

姬发却不知怎的咬了一下下唇,崇应彪在昏暗里晃了眼,竟感觉他的眼睛湿了一瞬。“是啊,自然不算好处的。”姬发低声说道:“若我成功了,你就是和我一起犯险的英雄,军功少不了你的——至于擅自行动,殷郊会为我遮掩。若我失败归来,献药时大王答应过我,我可自请为先锋,将昨夜见过我的野人都灭口。除此之外,我会各点一队东、南、北营专擅不同的兄弟,赢了,大家都有功。”

他又盯着崇应彪:“但先锋凶险。我会点李洪走,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若是姬发成了,此战不战而胜,他们自然分享首功,再无人能否认他们的价值。价值就是地位,地位就能带着手底下的人更好过。

若是姬发不成,他只撒上一个小谎,也算不得什么,反倒借着和姬发的武斗,又能树立起自己武勇的形象,他病弱的流言便该破灭了。

再者,若是姬发自请为先锋,合情合理,甚至有大王应许在前,北营自然不会质疑他为何不冲锋在前。崇应彪不是不能硬撑,但他又不是傻子,认不清自己的虚弱。

点走李洪,那崇应彪就能放开手脚率领北营攻坚,算下来战功没准还更大。李洪有了先锋这一功傍身,替北营争了脸面,可又是跟着西伯侯之子领下的,功绩算来微妙,便不至于威胁到崇应彪,也让崇应彪不好肆无忌惮下黑手。分开挑事的祸头子及他的亲信小队,让北营短暂摆脱了对身边人的猜忌,也不叫隐隐有分裂之态的北营关系因着头狼之争再恶化下去……先锋凶险,最差也不过是李洪回不来了,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更不至于逼他把刀对准同营兄弟走出最差的一步棋,平白让人心涣散。崇应彪想了想,这似乎竟是个四角俱全的计策。

他想到此,又悚然一惊。

姬发。他竟还是小看了这个似乎天真得可爱的姬发。当个恶人不简单,可有时当个好人才更难。

只是,还有一点……“若你回不来呢?”崇应彪轻轻敲着自己的剑。

“你小看谁呢!我还能回不来?”姬发眉毛一扬:“好吧!这个给你,我的把柄交到你手里,可放心了?”

他向崇应彪抛出一块软玉,崇应彪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块软玉,上面简单刻上了崇家的虎纹。姬发拿着另一块玉,把上面刻的西岐凤凰纹亮给他看。

“南疆传统,林间常有毒虫恶兽,南人便在玉石上刻上神兽形象,以求吓退诸多邪祟,护佑佩戴者百毒不侵。”姬发狡黠一笑,用南疆语说了几句话,又换回官话:“但这两块玉可不简单,还记得那个差点被你一刀杀了的巫医吗?”

“我问出方子之后就觉得奇怪。治瘴气的方子,一个普通巫医能有这种秘方?如果他有这样的秘方,他一定会在被捕之前先被自己人了解。可他不仅会说殷商官话,教我说南疆话,还能掏出这样的方子和我谈条件想让我放了他——”

姬发转了转手里青白的玉,拿起来,在翻倒间透出的光竟变作赤红。

“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们秘传的,十年以上的,首领才能佩戴的红玉。”姬发的弯起眼睛:“看来我们捉到了一个部落最后的小王子。——拿着,这可是南疆信物,保你百病不侵。”

崇应彪拿过那块玉石。有了这块石头,他们可以取信于南疆,有了这片家族图纹,就是拿住了把柄,姬发这小子真是……。

他掂着石头,又摸了摸上面的虎纹,嗤笑一声:“老虎算什么神兽!彪食虎,一个尚不如我的畜生,如何能戍守我!”

姬发瞪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把那块虎纹玉夺回去。崇应彪一只手背在身后,捏得紧紧的。他现在是真的要那块玉,也要这一场交易了——可他还不能让姬发看出来自己已经被他说服。

姬发从他手上取走那块玉,瞧了他一眼,又从他枕边拿起他护身的小刀。咔咔几下,又在玉上狠狠划了几下。他在身上擦了擦玉屑,又重新递过来。

虎生三子,不肖为彪。崇应彪想他大概是把那虎纹划花了,这也没什么,他崇应彪从来不在乎北崇的虎——

纹。

崇应彪指尖颤了颤,摩挲着新刻的、稚拙的刀痕。

上面竟然被歪歪扭扭刻了三道翅膀,刀锋般的翅膀从虎纹背上破土而出,组成一个奇怪的“彪”字。

“虎之上,闻有飞虎,肋下生双翼。”姬发的脸在黎明里看不大清楚,可他的眼睛晶晶亮亮,竟然胜过天上暗淡的月亮:“你有三片翅膀,可以震退邪祟了吧?”

“……还行吧。”

崇应彪收起这块红玉,转身抽出个马鞭递给他。

“小姬认鞭,给它闻一闻。”他简要地说。

姬发的眼睛亮了。这竟是个他没想到的漏洞——一早起来,他的坐骑若是找不见,就太显眼了。只有崇应彪的小姬,因为主人病着,苏全孝除了出战时要借来,好让自己作为崇应彪权力一部分象征出现在战场上——其他时间都在马棚里栓着。消失一会儿,也没人敢问到崇应彪头上去。

启明星将要升起来了,姬发不再耽搁,向营帐外跑去。

崇应彪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他其实想问姬发的动机。这计划千好万好,可你还得孤身犯险。

你又不是崇应彪,你是西岐质子爱戴的头领,你是王孙殷郊视为臂膀的兄弟,你懂不懂什么叫千金子坐不垂堂?你看没看见鄂顺身边的人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因为他是南伯侯的独子?

他一点也不能理解姬发,姬发是一种虚伪,是一种恐怖,是一种颠倒,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天真。

殷郊呢?殷郊以自己的纯洁鄙夷他,他也以自己的现实鄙夷殷郊。可姬发今日分明每句话都踩着北地的‘规则’来说服他,他却更比他平日引着礼法尊卑刀刀刺骨的时候更觉出自己那一丝畏惧。

他以为姬发不了解他,可姬发恰恰是了解他,又不愿苟同于他。

姬发怎么能始终停在那条线以内!

你分明可以是和我同一种人!我们差在哪里?我们差在哪里!

他在熹微的晨光里呆望着,猛地拿起了弓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与绝望在血管里鼓胀。崇应彪张弓如满月,对准姬发已经消失的方向射出了一箭!

箭穿破了那已经消散的背影,孤零零扎进地里,尾羽不住颤抖着。

他的马,不再是吞虎了,是小姬。

小姬要载着姬发,攀上月下漆黑的山岭,把他送进那个毒蛊深藏,人人立志死战的营寨里去。

若是顺利,他们会在太阳升上高天时回来,姬发或许还要急匆匆来找他,藏在他的营帐里,换下身上不知从哪截留的苗疆服饰。又或者,崇应彪要给他无功而返的沮丧丑脸上来上一拳,闹出些大动静,让全旅都知道他崇应彪又活了,一活就要找姬发打架。

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崇应彪觉得姬发是个傻子。要是殷郊问他为什么去,他大概会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总是觉得那些人还有机会活着。”又或者什么也没有,他只是给了生病的崇应彪一块刻着三翼老虎的护身符。

我是要来当大英雄的!

当初孩子的宣言时隔多年落进崇应彪耳中,隆隆似雷声,几乎要将他双耳震出血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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