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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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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玉,并不很大。外壳是青绿泛白的花壳,壳薄得只有一线,一对光就泛出盈盈的血光。上面用拙笔临时刻出了个凤凰纹的样子。

这块玉此时正拿在殷寿手中把玩。

崇应彪匍匐在地上,额头碰着湿润泥泞的土地,掌心贴着粗粝的石子,耳边只有殷寿□□的神骏喷气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军肃静。

崇应彪似乎回到了水下,长久的寂静是姬发勒在他脖颈上的锁链,越收越紧,难以呼吸。

他打开城门时志得意满,在把姬发教他说的话略改了改殷郊行动那部分往外说的时候更是超常发挥,洋洋洒洒声情并茂。他有多渴望殷寿当众的嘉奖啊!可他讲完,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

崇应彪本能地去看殷郊。殷郊说了什么吗?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他还没回过味来,试图使眼色叫殷郊把这套说辞坐实了——殷郊却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

崇应彪一下子从几乎冲昏头脑的喜悦里沉了下来,他啪地跪下了,举起红玉献上,做一个佐证。殷寿点了点头,上前接过红玉的人几乎让崇应彪肝胆俱裂——怎么会是李洪!一个十夫长,竟敢当众越过他崇应彪任命的三个百夫长上前么!

这是殷寿的意思吗?他不喜欢我了,他要换掉我!崇应彪分明没死,却感受到生命垂危时那逼近的恐慌感。他觉得我没有价值吗?可我分明刚刚才立下了大功!凭什么!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姬发提点的话。殷寿可没盖章定论哪!怎么,真叫他说中了,我们两的脑壳还不够砍的?

他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苏全孝站在北方阵最前头,却瞧不见黄元济和金葵。鄂顺垂着头,站得倒不远,可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姜——姜文焕呢?崇应彪四处一扫,才发现总是紧紧贴在一块的东南两营竟隔开了,姜文焕远远地站在对角线上,眼神冷冷的,偏都不往殷寿下首的殷郊偏一下。

“这么说,这玉是姬发交给你的信物。”殷寿淡淡道。

“是,主帅!”崇连忙抱拳说道:“口说无凭,我离开地宫时活捉了一名南疆野人,正绑在城门边,主帅一试便知!”

“你办事利索,我一向知道。”殷寿把玉一抛,李洪自接住,伶俐地将那个野人拖过来,当场挥刀断了头颅。果然,瞬息间蛊虫孵化,在红玉的驱逐下悻悻往地宫飞去了。殷寿看着这场景,却并不像崇应彪想的那样欣喜动容,只接过李洪重新递回来的红玉:“果然是好东西,倒也不枉了你二人趁夜寻宝!”

崇应彪听着话头不对,当场长拜不起:“形势所逼,小子鲁莽,请主帅责罚!”

“你们奉少帅之命出营,何罪之有啊?”殷寿笑了笑。

殷郊登时滚身下马,伏地不起,哀声唤道:“父亲!”

崇应彪心中大骂这混球不中用。父亲、父亲!难道还瞧不出主帅此刻正是不想讲究裙带的时候!要么,你便帮着多辩几句!主帅还没说什么,巴巴地喊一声父亲,平白便显得他们竟真是依着人情要越了军规去了!——不!你哪怕闭好你的嘴呢!

“这么着急啊。”殷寿意味不明地说道:“我还当你们俩往日不睦,看来,竟是我太不了解我的儿子们了。”

宛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崇应彪这下彻底醒了。什么功不功、过不过的,这才是真正掉脑袋的事!他可不觉得这是殷寿突然对殷郊涌起了什么父爱之心——不对!殷郊!全搅合到殷郊身上去了!!

姬发想尽办法圆场的说辞,只漏了一点,崇应彪出于私心瞒下的一点——

殷郊并没有像他所想的,只是心焦不已却一无所知地在营帐中待着,戍卫着他的父亲,在崇应彪说出托词时认下这个事急从权的调度……姬发算准了殷郊的反应,却没想到他已在众目睽睽下冲出了营地,这就是他叛逆的证明!

我们是为了救姬发!崇应彪的指尖陷进地里,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辩解,救姬发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殷寿。殷寿的眼里只看到他、姬发,服从殷郊的命令而无视了自己的军纪。他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手底下的人做出这种事来……

他踩在那条带血的钢丝绳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快想!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姬发……姬发此刻会怎么做!

“主帅!”崇应彪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个头,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僵得不是自己的了。他逼着自己提起嘴角,牵出个往日里嚣张的笑来:“恭喜主帅得宝!现在南疆威胁已除,主帅不费一兵一卒便获大胜啊!”

这个话题跳的生硬,但崇应彪只当自己听不出弦外之音,先把话往下说去:“现在蛊虫都聚在地宫里,不如我带上热油进去!先把油泼满了,一把火,干干净净!”

“你说的倒是轻巧。”殷寿以马鞭轻轻敲着自己的手心:“那,姬发呢?你不是说,他现下无法脱身吗?”

崇应彪一抱拳,幽冷的火在他眼睛里腾腾地烧着。他抬起头,恶意的微笑浮现在他强压的嘴角上——

“为国捐躯,岂敢言退!”

“崇应彪!”殷郊目眦欲裂!

“主帅!”崇应彪并不看他,只盯着殷寿的衣摆:“一个人,换一旅人!主帅常嘉奖姬发懂事明理,怎会不知!若您不忍,我去说服他!”

说服!只怕是动手了结才是真的!

服殷郊再也忍耐不住:“父亲!姬发一心为了大商,您不能这样把他抛在里面……”

“殷郊!你这时候情深义重起来了!”崇应彪嗤笑一声:“你点我孤身入敌营的时候那股威风劲去哪了!怎么,我去送死你不在意,姬发去死就不行了?!殷郊,你任人唯亲,却不想后果,根本不配当少帅!”

“崇应彪!!”殷郊怒吼一声,恨不得将崇应彪当场生撕了!

“请主帅明断!”崇应彪啐了一口,大咧咧跪在马前,白眼一翻,端得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殷寿的目光在他和殷郊之间逡巡着,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鲨。

崇应彪跪着,背后,细密的白毛汗像牛毫针一般泵出来,阴湿的寒气透过他半湿不干的衣服直往骨髓里钻。真叫那村夫说中了!该不会又要病上一场?也说不准,要是在病来前我就死了呢!恐惧和紧张到了尽头,竟成了一种不真实的玩笑。崇应彪笑着,露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良久。

“鄂顺,你怎么看?”殷寿终于开口问道。

“姬发为军出征。”鄂顺只说了半句,再没往下接。

“文焕,你呢?”殷寿又问。

“违纪在先,立功在后,听凭主帅决断。”姜文焕避开殷郊泪盈于睫的眼,答道。

殷寿的目光渐渐浮了起来。

“父亲,父亲……”殷郊一下五体投地,说不出话来:“是我让他去的!您罚我吧!”

“啪!”

殷寿冷不丁一鞭子抽在殷郊跪伏的背上!

“逆子!我纵得你无法无天了!”殷寿发了怒,冷声呵斥!

“因你冲动冒进,你的两个兄弟,差点回不来了!我的一个儿子,至今还困在里面!今日战毕,你夺职三月,罚俸一年,滚去领上五十军棍!”

崇应彪应和的声音几乎下一秒就响起来的,高亢到了尖利的地步,像一柄出鞘的寒刀:“主帅英明——!!!”

命保住了。

崇应彪如蒙大赦一叩首,抖去了全身的冷汗。

殷寿要的,不是完美无缺的回答,他要的是态度!

他要的是崇应彪还是那把无人掌握的反骨刀!他要殷郊从勇猛善战的少帅变成不识大局的世子!我赌对了,我赌对了!哈哈,姬发!

“我说过,来到质子旅,你们就都是我的儿子。”殷寿翻身下马,扶起了崇应彪,用宽厚的大掌拍着他的肩膀:“应彪,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姬发也是你的兄弟,都是为我效力,你们要和睦些,别叫我操心了。”

“是,主帅!”崇应彪低头应道。

“这样才对。你要像对鄂顺一样,能把北营也放心交给他才是。”

崇应彪刚松下的心坐了个秋千又荡回去了。

“哼,就他?”他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真情实感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多亏了他捉到的野人巫医……”

“好了,他帮了你,去和鄂顺道声谢。”殷寿说道。

崇应彪向前走去。怪了,姜文焕怎的离着那么远?他模模糊糊似乎抓住了什么,却没空细想。

“多谢!”他不耐烦地说道。

“不劳您费心!”鄂顺果然气还没消,哼道:“可担不起崇千夫长的礼!”

“好了,好了。”殷寿重新翻身上马,含着神秘的微笑:“既然,都认为姬发可以将功折过……”

“那就说说吧。虫窟必有一人佩玉牵剑,你们想怎么救他?”

崇应彪闭上了嘴。殷寿问的不是他,他不该在此刻说话了。

他从鄂顺面前让开,在北方阵沉默的注视里转过身来。他睁开眼去瞧——苏全孝向他倾身,李洪色厉内荏,黄元济和金葵不在,怕是被殷寿押下去了。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出来的。

崇应彪对着李洪恶意地一笑。龟孙,你给我等着!孙子羽给他牵了匹大马,他毫不犹豫地上马,领着北营,立在殷寿侧边。小姬还在后山等着呢,他短暂地想起来,又连着想到姬发,心神一震,赶紧收拢了思绪。

那厢,西岐阵中却一阵骚动,太颠和辛甲互相拉扯,结果吕公望趁机窜了出来,一声不吭跪在殷寿面前,咚咚磕了两个头,用他嘶哑而沉默的喉咙喊道:“我愿换千夫长回来!”

“哦?”

刷拉拉,西营子弟不约而同下了马,跟着跪了一片:“启禀主帅,我们愿换千夫长回来!”

殷寿并不答话。

“主帅!千夫长为军前驱,定无半点犹豫!只是,若无千夫长,我早因水土不服在船上高烧而死。此刻用命,若千夫长葬身虫窟而我苟存,日后怎配为人!”太颠见他不语,膝行出众,决绝拜道。“请以身代千夫长,我愿为国捐躯!”

殷寿顿了顿,缓声说道:“好忠义。只是,你们也是我的儿子,以子易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太颠还要再拜,鄂顺竟开口了。

“我,我听闻。”

他深呼吸了一口,似乎想去看姜文焕一眼,又忍住了:“我听闻,南疆蛊虫附其蛊母而生,蛊王死,便万虫俱死。”

“太好了!主帅,姬发擅箭术!我给他送一副弓进去,将蛊王射落,一了百了!”殷郊立即说道。

“不妥。”姜文焕沉声:“那蛊王号称美玉,可见蝉蜕如金如玉,浑如磐石。若是姬发失手,激怒了蛊王,怎么办?又或是蛊王落水即刻蜕皮,虫群却未死呢?难道叫全旅葬身虫口吗?”

“文焕,你想的周到。”殷寿抚掌笑道:“可见昨晚睡得不错?哈哈,他们四个小子大晚上不睡觉,脑子都糊涂了!”

“无勇不功,主帅取笑了……”姜文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鄂顺前些天还同我说呢,若是敌人要从水下伏击,该怎么办。只是我记不清了,请鄂千夫长说一说吧。”

“若要下水长潜,一是可以用中空的芦苇管探出水面,二是可以用猪尿泡做成气囊,在水下换气。”鄂顺有些磕绊地答道:“南,南疆野人擅水性,乘船时我怕他们在水下凿船,叫南营的兄弟们都时常注意着的。最后平安无事,我就忘了。”

“好孩子,做事不居功的‘毛病’可得改了。”殷寿说:“你不在意,也替南营的孩子们想想!这便当记一功。”

“正是这样。我想,不如找个人带油、草、弓、剑和气囊进去。先如崇千夫长所说,将油浇在草上,门口也封住了。然后由姬发将蛊王射落,若虫群未死。便纵火烧虫,自己避入水下,就靠着气囊在水下撑住,等火势小了灭了,再带着宝剑和蛊王出来。”

姜文焕说的平静,话中的凶险却不平静。

殷寿沉吟着。

“崇应彪。”他忽然说道:“你和姬发见过面了,他只说了刚刚那些?可有额外嘱咐你什么?”

崇应彪瞳孔颤了颤,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没有别的了。他只说,剩下的凭主帅决断。”

殷寿竟然哼笑出了声。

崇应彪不明白他因何愉悦。

殷寿打马越众而出,在噤若寒蝉的质子们面前走了几圈:“孩子们!”

“听见了吗?你们的一个兄弟,为了大商,为了我!现在,陷在龙潭虎穴里了!”

“有人,劝我放弃他!”

“——一个为了殷商冒险的勇士,一个不顾自身安危的勇士!我们应该放弃他吗!”

崇应彪霍然抬头!

他锋利的瞳孔紧紧盯着殷寿的面孔,盯着他宽厚、慈爱、英俊的面目。这面目看起来像一个父亲的假面。

殷寿微笑着,目光从三个千夫长脸上扫过:“说出你们的心里话!”

“不该!”辛甲率先喊道。

“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该吗!”殷寿大喝一声。

“告诉我,父亲应该放弃儿子吗?兄长应该放弃弟弟吗?”殷寿高声说道:“你们亲生的父亲、你们亲生的兄长!他们,或许会放弃你们,但我不会!”

“我说过,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每一个都是。你们是同样的!”殷寿放缓了声音:“你们,把我视作自己的父亲,我不会辜负自己的孩子!”

“殷郊!”他将手上的凤凰红玉掷到亲儿子面前:“拿上这块玉,拿上你的兵器和气囊!”

“去把你的兄弟带回来!”

“如果你带不回来,就用你的命去还他的命!”

“是!”殷郊高高举起了那块血玉。

那块玉上的凤凰是如此清晰。

崇应彪咬着牙,随着山呼海啸的‘主帅英明’‘主帅仁慈’‘为主帅效死’的呼声,他垂下了头。

那块玉,分明是我的。

他想。

那是我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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