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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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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安静地看了一阵水中的倒影。

姬发看着摇摇晃晃的崇应彪,崇应彪看着影影绰绰的姬发,他们隔着沁着寒气的水波对视着,水中捞月,雾里看花。

“你为什么现在还不赶我走?”崇应彪突然发问。

姬发轻轻笑了一下。

“你希望我赶你走?”

“稀奇。你让小姬找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回报险情的吗?”

“哦。”姬发得意洋洋地摸了摸鼻子:“你不是听到那支鸣镝了吗?——那时候,我的报警就完成啦!”

“你就不怕我卖了你?万一我隐瞒不报呢?”

“和你没关系。昨晚去找你前,我特意召集了西营的百夫长,告诉他们,明日在战场上我会当先锋。如果我发出鸣镝,就表示那里有危险,不要急着靠近救我,要约束好身边的兄弟,先保全自己,随机应变,徐徐图之。如果有其他千夫长下达命令,服从他。哈哈,他们早上看到那支鸣镝在南疆城寨响起的时候一定很惊讶!”姬发笑完,眼睫毛又垂了一下:“他们此刻一定已经整好了军,也向殷郊和主帅报告了险情吧……如果你没有来,西营也会帮你的,我没有背诺。”

“哈……姬发啊姬发,你还是留了一手。”崇应彪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叹为观止。

“如果我一个人去冒险也不和兄弟们通个气,他们会以为我抛下了他们的。”姬发说:“你也该和黄元济他们交代一声,他们这些天一直在维护你。”

“呵,我的百夫长才不会这样软弱无能!他们若是什么事都要我经手,趁早换一个就是!”崇应彪哼笑一声。

“不是这样啊。”姬发皱了皱眉:“突然接到我失踪的消息,哪怕你替我找了理由……他们会觉得我不和他们商量,反而去找了你。我逞了英雄,他们作为最该帮助我、劝阻我、陪伴我的人,却被排除在外,什么都不知道,还得想办法稳住大局,该多失望、多慌乱、多难受啊!”

“我提前和他们作了约定,他们现在虽然不解,但会知道我依然依靠着他们,他们要站出来帮我稳住大局。西营的兄弟们看到他们不慌,又知道我有过交代,事情还在控制当中。这样,哪怕主帅要急用兵,他们也能临危不乱,奋力向前。”

只怕此刻西营的人恨不得为营救千夫长效死呢!崇应彪想。姬发这小子怎么还硬生生造了股哀兵必胜的气势!可这人人激荡的胸怀又得强压住,压?压就会沉下来,压就会往心里去,等回去又得看他们西营亲热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伤眼样儿了。也不用等这情绪发酵,他都能想象到分明同时离了千夫长,北营人仰马翻和西营井然有序形成的鲜明对比。不过,这难得却不叫他咬牙——

西岐的子弟本来就爱姬发,紧紧地团结在他身边,这是崇应彪一早就知道的事,现在也不过是更了解了姬发到底有多像个操不够心的鸡妈妈。这一套不适合崇应彪,也就无甚感触。另外,他就是有意的,北营正是要乱!他巴不得殷寿给北营扣个大锅,罚的越重越好,那样携首功回返的崇应彪才能把这天罚给抹消,才能狠狠弹压一番近来冒头的刺头们,好叫他们知道,谁才是能领着北营过好日子的人!

想爬到我头上?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崇应彪冷笑着,争吧,想当头狼的就趁现在全跳出来!如今一个个是哗乱军营的戴罪之身才好,等落到我手里,不扒了你们一层皮,老子我不姓崇!

不知怎的,他故意瞒住了殷郊和他一起前来的消息。

其实这有什么用?姬发和殷郊那么要好,等一回去,人家贴心话儿不知道要说多少……他抿了抿嘴,老大不乐意地在心里啐了一口:牛皮糖!

“哎,叫你呢。你这一想事儿就出神的毛病可怎么办,危不危险?”姬发戳了一下他的腰,崇应彪抬起头,才发现姬发刚把他的盔甲和外袍布料分开了,重甲放在一边沥水晾干,军袍在他手里拧着。崇应彪一撑地,屁股往后挪了挪,伸手去抢他手上的布料:“你会不会弄啊,别拧了,村夫手劲恁大!待会弄得皱巴巴。”

“你还挑上了!大病刚好,湿衣服又重又不透风,到外面太阳一蒸,犯风寒的左右不是我!”姬发没好气地抡起只湿哒哒的袖子抽他:“问你话!来之前旅里怎么样了,抓紧说。”

“就那样呗……”崇应彪几句话将早上的事交代了,听得姬发是眉头越皱越紧,手上的活都停了。崇应彪挑了挑眉,从他手上把自己的袍子接过来继续拧,就见姬发拿手指在地上划拉开了。

这么一来,现下兼领着西营的该是殷郊或是姜文焕。殷郊自不必说,东西两营平日玩得不差,姬发自个儿还常常和姜文焕比试骑射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摩擦。只是……

“你把北营交给顺子?底下人能听?”

“听得如何?不听又如何?”崇应彪反问道。

姬发就知道这家伙是心里故意憋着坏了。好家伙,光想想那群刺儿头就头疼,更别说崇应彪刚还指使人去南营闹了一番,给了好大没脸。若是姜文焕掌兵,少不得要当机立断杀了北营的威风,先当场拿着令牌卸了几个刺头的职,再叫马兆曹宗几个并进去领军都有可能;可鄂顺是怕麻烦的,人也忠厚,手段还是软了点,苏全孝还能给个好脸,其他几个……唉!

他既管不动,多半就干脆不管,让几个听调不听宣的百夫长自己带好自己的人便是。这样面上倒是过得去,可战场上若因此乱了阵法次序,主帅问责起来,可不会依着他想的能推到不在场的崇应彪身上……好在他是南伯侯独子,又并着太子连襟,大不了低头认个督军不力的虚名,板子横竖也打不到他身上。只是顺子平白碰了一鼻子灰不说,白担个罪名还得把北营全须全尾地还给崇应彪,打完仗非得气上三天不可。

说到崇应彪,他指尖轻轻抖了抖,掉下几滴晶莹的水珠来。水珠的弧面上映缩出几个他和崇应彪肩挨着肩的图景,上方悬着的鬼剑蛊王湛然生光。姬发呆了呆。崇应彪贴身的衣服也脱了,有些粗鲁地拧着,赤裸发烫的皮肤就贴着他,在寒潭的熏染下有着让人留恋的灼烫感,让姬发也觉得耳边有些烧得慌。

“……殷郊把责任扛下来了。”姬发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崇应彪,我们来对口供。”

“等大军到了近前,你带着玉先上去回禀。就说……昨夜我执勤寻营,发现有南疆的野人预谋偷袭主帅营帐,立刻仗剑杀了探子。结果探子竟然尸骨无存,化为飞虫向城寨飞去了。因并无证据又事出蹊跷,殷郊便派我先去探路,等我传回消息再报主帅知道。为了协助我,鄂顺将通晓南疆语的巫医调给了我。在南疆城寨内,巫医协助我找到了这两块能够抵御虫灾的玉石,自己不幸被虫吞了,也因此给我机会发出了鸣镝示警。可我也因此被俘,被逼到了这地下寒潭里,发现了鬼剑蛊王的秘密。接到示警后,殷郊一时心急,又担心主帅安危,这才自己去回禀主帅,派你为先锋来接应我。你入城后机敏善战,冒死寻得了我藏起来的玉石,又进了洞窟找到了我。我们在南疆玉石刻上家纹,作为证据与信物……剩下的,留给主帅决断。”

崇应彪忍俊不禁。姬发这个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其实内里鬼点子却多。多好的谎言!妙就妙在他几乎没有说谎,只是把顺序颠倒了一番,又加了些细节,七分真三分假,真是严丝合缝!只是,还有些地方他想不清楚。

“殷郊便罢了,又拉上鄂顺那个闷瓜做什么?也不怕他说漏嘴!”

“你这人!南疆巫医本就是顺子捉到的,若不是他好心拨给我,你的小命都没了,还贪人家的功做什么!”姬发气道。瞅着崇应彪依旧脸色不虞,只好忍了口气同他掰扯:“你都知道把锅甩给人家,难道不知道他身份贵重?还是嫌我们两个擅自行动的脑壳不够砍么?”

“一是切不可将此事断为贪功擅进,而是事发突然不可不为。不然,主帅不杀了我们祭旗正法,日后如何服众呢?难道因为我们是千夫长、是伯侯之子,就可以藐视军法么!二是得扩大参与的人!若人人有份,那此事为功为过?有道是,法不责众。原本,西营、北营,加上殷郊,倒也勉强了。可现在你的北营乱成那样,主帅想也知道是你自个的主意,你又……这是南疆的地盘!西北两营千夫长都不在阵中的都吃上了肉,南都做东道主的却连口汤都喝不上,便是鄂顺再好脾气,也要翻脸!崇应彪,我同你讲清楚,不拉顺子入伙,小心主帅立刻夺了你千夫长令,赶你回北崇!”

“既然这样,不如再加个姜文焕。他是殷郊的表兄弟,知情也说的过去!”崇应彪立刻说道。左右姬发这一套说辞下来,姬发虽探敌有功,又背个为军被俘的尴尬,头功照样是他的。既然如此,分一些末流的功劳结个善缘,也无伤大雅。

“不可!”姬发断然喝到:“你说姜文焕去回的主帅,主帅定然是知道他不知内情的。拉鄂顺入伙还可以用他不知巫医用处搪塞过去,姜文焕万万不能,若此时翻供,他就成了故意欺瞒主帅,这非但无功,倒是罪了!”

姬发说罢,拧起了眉头。他的指尖摩挲着自己在地上分割开的四方阵营,只觉得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他一一看过去。西、北、南……若再加上一个姜文焕,那就成了四营联合殷郊瞒着殷寿,质子旅效忠的人可算是谁呢!主帅自然是大英雄,可大英雄就真的能容忍连自己的外戚也帮着儿子隐瞒老子么?还是,四营联合起来倒逼着主帅不能问责?不,主帅心胸宽广、睿智明断,我们、我们……

唉,不论怎么找补,殷郊又该被主帅责罚了。姬发眼睫毛一闪一闪地,抬起头望着那柄鬼剑。他一定要怪我怎么不提前跟他说了,傻殷郊,多危险啊!这柄鬼剑看起来倒不凡,可惜只有一柄,也可惜蛊王害人,不能留下。殷郊还缺柄趁手的兵器呢!原想着偷偷把南疆的铸剑师留下来,替他打柄新的,可惜,全成了虫子了。想到殷郊,姬发情不自禁笑了笑,殷郊怕不怕虫子呀!这一片奇景虽有些危险,也怪好看的!

他又低下了头,殷郊让他的心沉了沉。姬发对自己说道,不过是做两手准备罢了。事不可做绝,绝则无变,这是来朝歌前父亲教哥哥的道理。那时他躲在屋外嚼着小麦饼等哥哥下课,不知什么时候把这句话给记下来了。

好吧!姬发伸手将自己划拉出的四分抓花了。姜文焕是姜夫人的内侄,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好。若是……若是主帅真的动了震怒,还得赖他搭把手救鄂顺和殷郊脱出身来!崇应彪的人缘是不能指望了,姜文焕拽不动他,也不会拽。实在不行,让这混蛋抓紧旧病复发吧,退回北崇去,从此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

只这番计较却不便向崇应彪明言。

他看着崇应彪蹲在水潭边颠颠地,一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样子,觉得齿根发痒,恨不得咬他一口。

“崇应彪,你这头驴!”他想来想去觉得没理由忍耐这口恶气,脱口骂道。

“谁惹你了!”崇应彪震惊地回过头来,似乎很不能接受从来都是主动挑事的自己居然有一天被别人挑了事。像只傻狗,姬发想。他拘了捧水,报复地泼了崇应彪满脸。崇应彪嗷地一声扑过来,把他摁在地上,脚上的锁链哗啦啦直响。

“别以为现在拿你有用,你崇爷爷就不会揍你!”崇应彪说。

“等我们出去了,谁是谁爷爷还说不准呢!”姬发还嘴。

他估算着时间不多了,伸手去推崇应彪,又被他浑身精壮赤裸的筋肉搞得无从下手,只能去推他的脸:“滚起来!再磨蹭,蛊王都要蜕皮了。知道要做什么了就快去!”

崇应彪被他推得脸都变了形,似乎觉得输了阵势,竟然在他屁股上狠抽了一记。姬发抬脚就踹,结果这混蛋这时候倒灵活起来了,唰得一下跳得老远,臭屁兮兮地把衣服盔甲一件件往身上套。姬发做贼心虚,唯恐叫人知道他还有时间掉到潭里,虽是个细节,露了相才叫功败垂成。他忙伸手帮他抻了抻衣角裤腿,可才拧干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哪里一下弄得平整,于是又赶紧安慰自己不过是个细节,反手在他腿上又抽了一记。抽完想起这人腿上刚给阿古依刺了个窟窿,有些后悔,就轻轻摸了摸。

崇应彪给他一息三变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反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知道还以为烧傻了的是你!”他穿好衣服,把红玉解下来握在手里,就要往外走。走出去几步,又站住了,回过头来,扯掉了姬发绑在额前的凤凰红玉,又把自己那块飞虎红玉系在他脖子上。

“交换信物。”崇应彪硬邦邦地说:“殷郊要是看不到点证据,我可摁不住我们尊贵的少将军!”

说罢,他大踏步走了。

姬发目送着他离开。殷商的军服是明黄雪白的,在暗室里灼灼生辉。可因着阿古依那一刺和水潭里一洗,崇应彪一边军裤被血浆染成了淡粉色。姬发透过那鲜明的颜色发现了这一点儿色变,有点儿想笑。去年苏全孝给他妹妹寄了一条茜香色的裙子还被他笑呢,等出去了拿这糗他去。

崇应彪终于走了。整个虫窟又只剩下了姬发一个人。蛊虫在四周密密麻麻地爬着,随着蛊王的呼吸而抖动自己晶莹的翅膀,因着脖子上那块散发着凶气的彪纹血玉而不敢靠近。

姬发蜷起双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如果主帅决定为了剑和玉这样的稀世珍宝牺牲一个擅自行动的姬发,那也没什么,为了宝物,死的人还少吗?上天是需要这两样宝物,还是需要为了宝物付出的这么多性命?

他一点也不想死。他想活,他的计划已经筹谋完毕,八成八的把握,他会活下来,载誉归营。

剩下一成二。姬发安静地注视着这些爬虫,仿佛注视着虫的新生后的尸山血海。

以姬发的性命换这场因祭祀而起的屠戮到此为止,也不亏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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