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察看着今天周四六第三次路过自己，打开手机询问秦尽节有没有可以缓解书记员焦虑的良方。

连日大雨后海宴市总算有个艳阳天，立案大厅的地面不会湿漉漉，室内也不再有雨水的腥味，为施察在导诉台值班创造了良好的工作环境。

也正因为天气放晴，徐法官又约了大爷和驿站老板来法院调解。周四六的接受程度比施察想象的高，就是高到看起来有点视死如归了。

当周四六第三次没来由地路过导诉台，施察叫住了她，“你别紧张，说起来很小的矛盾，别怕。”

周四六转移视线看见旁边的报纸，假装翻找，“我没紧张，我替何主任拿报纸。”

“转学了知道和同学处好关系了，早干什么去了?”施察知道周四六言不由衷，也不拆穿，”没事儿，今天我看着你还不放心吗？”

周四六“哼”一声，“上次不就是你看着。等会儿调解我摔杯为号，你听到动静就进来。”

施察重重往椅子上一靠，没好气地说：“调解室配的是纸杯，你得端着出来把水泼我脸上我才能知道，我还能顺便治你一个袭警。”

“如果真出事，哪怕是袭警我也要拉你垫背,告你玩忽职守，置同事的性命于险地。”

插科打诨间大爷拄着他的拐杖闪亮登场，周四六忙不迭扶着大爷去调解室。

老板和大爷面对面坐，都不拿正眼看对方。周四六把头埋在电脑后，完全把现场交给徐法官。

“大爷，今天请您来就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咱们都街里街坊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不能协商呢？”徐法官端上两杯温水，采取第一步，拉近与当事人的心理距离。

“这么多天我们看了大爷提交的证据，也去现场调查了。首先要跟大爷说，您立案时被告就提供了一个员工名字，身份证号、住址一个没有，我们没办法送达应诉材料。”第二步，摆事实讲道理，削弱当事人心理防线，“老板这边确实按规定收费，大爷您之前报警也影响人家正常营业了不是？”

大爷并非第一次退货，之前住在儿子家，那边的驿站刚开，通过加大补贴力度吸引客户，所以大爷之前在儿子家那边从来没补过快递费。这次搬到女儿家住，就出了这档子事。当日店里只有两个小姑娘，大爷看不起他们，让其叫老板出来，还扯小姑娘工作牌，最后老板来好言好语把人劝走，以为事情了了，结果大爷转头就把小姑娘和驿站都告了。

大爷并未听劝，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徐法官态度更强硬了些，“今天你俩坐在这就说明还有得聊，如果不能聊，我们就谈法。人家驿站按规章制度办事，是你扰乱人家正常营业，现在还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两千，“为老不尊”四个字知道怎么写吗？你说人家欺负你年纪大，实际上是谁倚老卖老，你自己心里清楚。实话跟你说，你不调解这个庭也开不了，我们会以未提供被告有效身份信息为由让你撤诉。”

大爷又一通歪理邪说，胡搅蛮缠，从法院不作为上升到不可以直接说的人名，坚持不调解、不撤诉。周四六打印笔录，让双方核对签字的时间，施察看见徐法官探出头冲他招招手，“小施你来。等会儿你陪着大爷出去，别让他在院里逗留，别让他大喊大叫。”

施察五官挤成一团，有些疑惑，“应该不会吧。”徐法官一脸“孩子你还太年轻”的表情。

施察还站在大爷身边，周四六还在和驿站老板说话，徐法官刚进电梯，大爷人已经坐在地上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都欺负我这个老年人，骗我钱，法官也不帮我！我命好苦啊！”

短短几句话吸引了大量来办事的群众，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吃瓜”两个字。周四六一个箭步冲到大爷身边单膝跪下，扶住大爷的胳膊试图将他搀起来，“大爷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偏私呢？有困难我们一个个解决，地上凉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施察反应也快，蹲下架住大爷另一边胳膊，强行将其拉起，侧身挡住群众拍照的镜头。但施察也只能扶起大爷，根本无法让其坐在椅子上。

玻璃门突然开合，秦尽节身穿法袍，臂弯里夹着卷宗，正准备去开庭，看到大厅里闹哄哄，也知道不寻常。“怎么了？闹事？”秦尽节停下脚步，靠近施察小声询问。

施察分不出心，只能点头回应。秦尽节看眼时间，主动跟大爷搭话，“大爷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大爷看秦尽节一身法袍，内心发怵，也不敢再犯浑，下意识跟着他的脚步走到调解室。

调解室里秦尽节语气温柔地安抚，“大爷，我等会儿还有个庭，要开很久，有事你跟他们说，回头我问他们。”然后转身交代周四六，“让施察陪着，你打电话给他家里人让接回去，家属不来别让他出这个门。”

秦尽节大步走出调解室，像一个英雄完成了他救人的使命后悄然退场，法袍也合时宜地飘起来，更添几分气势。

不过半个小时，大爷儿子和女儿都来了，周四六语气和善地将两个人阴阳了一顿，“老人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我们理解，但二位正当盛年吧，也由着老人胡闹？大爷来法院这么多次，没一次见过二位，做儿女的还是要多上点心。”周四六拿出应诉材料递给他们，“这事老人占不占理二位心中自有定论，回去商量一下怎么搞，拖拖拉拉的，到头来还是老人不痛快。”

总算送走了祖宗一位，周四六情绪低落，施察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陪她站着。其实施察也受其害，只不过程度较轻罢了。周四六站一会儿就上楼跟徐法官汇报情况，雄赳赳，气昂昂，势必要将这个案子尽快解决。

一场闹剧下来已经快下班，大厅里没什么人了。施察走楼梯上了二楼，靠在法庭墙外，静静听着里面秦尽节向被告发问。

“被告，检方提供证据证明受害人所处位置不在你当时的视觉盲区，可有异议？”

如果可以，我不想在你的情感盲区。

小剧场：

回看调解片段的施察非常疑惑：徐法官当时这么温柔的吗？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噼里啪啦打字的周四六停下手：作者所书，读者所见。

施察：说人话。

秦尽节友好翻译：徐法官其实并不温柔，但是为了营造风清气正的舆论环境进行了必要的艺术加工。

施察（转头看向周四六）：你有说这么多吗？

周四六：秦庭长也美化了我的本意。我的意思是大爷是个 mean grandpa，为了美化大爷不得不把徐法官也写温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