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厚厚的材料被留在法院一楼导诉台，施察打电话让周四六下来拿。

周四六就着施察的椅子随便翻了两下，是医院方送来的证据。有他人供述，周四六的血液检测，还有一些看起来很能唬人实际一点用没有的。周四六想看的一份都没有，比如病案册，比如配药间监控。

钱院长话说到那个份上，他们仍然不给，说明这些证据法院要不起。周四六现在不仅担心证据的事，更担心医院为他们准备的后手。不给证据不是放弃，是有新招等着他们。

施察看周四六眉头紧皱，担心地问：“怎么？不对吗？”

周四六继续翻，“我感觉我真的要被开了，我可真是造了大孽了。”说完抱着证据材料送到钱院长办公室去。

周四六进去时钱院长正接电话。“这案子主要是原告有疑问，肯定是双方没沟通好，既然到法院来了我们肯定把矛盾解决……”

一听就知道是区里的某个领导，周四六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斜靠着墙。

“诶诶，行先这样，等后面有进展再说。”钱院长终于挂断了电话。

周四六将证据递上，未发一言。钱院长犹豫着伸出手，还是翻开，迅速过了一遍，“这案子不简单。”

钱院长只说这么一句，剩下未说的话是周四六不适宜听的，钱院长认为既没必要让周四六知道，同时也是能力之内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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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多，天空笼罩一层灰败，整栋楼里只有秦尽节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施察拎着饭盒轻叩办公室的木门。

秦尽节才回过神来，摘下眼镜将桌上的材料搬到另一边。“你来啦，今晚是什么菜？”

施察将几道小菜逐一摆放，色彩明快，很有食欲。其中一道虾仁辣酱吸引了秦尽节的注意，这道菜一看就能让他住个急诊。

“这个菜是我妈教我的，今晚你加班，四六就求我做了这道菜。你上次喝酒的时候我看你也能吃辣，就给你少装了点。不过海宴的辣椒不辣，所以不会让你进医院的。”施察主动夹了一筷子。

秦尽节尝一口，咸鲜的味道，确实不怎么辣。这道菜十分下饭，最后施察带来的菜就这一道被吃了个干净。

施察帮着收好饭盒，拖了把椅子到秦尽节对面，倒坐着面向秦尽节，“说说吧，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啊？”

“还是案子的事，我明知道检方控诉有问题，却没有余地让我改正。”秦尽节眼神暗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遮住了眼。

齐悦思怎么也不配合，检方的证据漏洞百出，两方都竖起高墙把秦尽节困在中间。检方的证据和周四六那个案子里医院方的证据异曲同工，没支撑力不要紧，自然有其他力伸出手来撑一把。

“你怕吗？”施察问道，“明知道不正常，你是选择一起不正常，还是一条路走到黑？”

秦尽节没有回答。

施察又问：“或者说，你现在有什么可怕的。”

另一只手拂开遮目的那只手，手里提着一盏船灯，指引他看向苍白的月亮。

秦尽节清醒过来，仍旧一言不发。关好门窗，关闭电脑，拉着施察一起走出办公楼。

“陪我散散步吧，就这一段路。”

他们二人之间还有这样温柔缱绻的时刻，不认识施察的秦尽节想不到，知道自己喜欢上施察的秦尽节想不到，确定二人止步于朋友的秦尽节更想不到。

风割在秦尽节的脸上，他微微侧头，余光里是施察的肩。光是看到施察的毛衣，秦尽节就觉得温暖。他有什么怕的，他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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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秦尽节主动烫好碗筷，在等待一个单方面熟悉的人。

饭馆老板端起满满一盘子的菜往店外走去，他家生意很好，店外还铺了几排桌子。秦尽节听到老板招呼着顾客吃好喝好，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老板的动作。

一只手拿着托盘，另一只手将围裙的边角揪成一团擦手，一边笑脸面对客人，一边倒退着走回店面。下一秒，他就该顶开门了。

“诶哟，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儿吧？”意料之外，老板撞上了某个人。秦尽节轻微歪一下头，睁开眼睛。

被撞到的人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纸巾，一点点擦拭自己的指缝，面色平淡，虽然嘴上连声回答老板“没事”，眉头紧聚的几根线却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苏世祉落座，左右看两眼，将包紧靠着身体放下。一抬头又是秦尽节熟悉的，笑意盈盈的模样。

苏世祉率先开口，“法院最近不忙吗？怎么想起来约我吃饭了？”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尽节将晾好的白开水放到苏世祉面前，“想问问你市医院的那个案子。”

“什么事儿不能上班说，咱们俩难得一聚，还提工作？”苏世祉没接茬。

秦尽节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诚恳的样子，“那我们就不谈工作，谈王教授的关门弟子，我的同学，你的师弟，汪冬，能谈吗？”

苏世祉放下水杯，抬头微笑看着秦尽节，那是不一样的笑容。湛蓝的天空，美丽的云朵，干净的街头，立着一只秃鹫，那就是此刻的苏世祉。秦尽节想剖开他，把头伸进他的体内，听他的心脏是否在用摩斯电码求救。

“那我们还是谈市医院的案子吧，比起令人不愉快的回忆，对工作的烦躁还是稍逊一筹。”苏世祉拒绝了秦尽节的解剖。

秦尽节极容易找到他人的弱点，即使他并不想，戳别人痛处挺下流的。只要能顺利撬开苏世祉的嘴，下流就下流吧。

“那个案子的漏洞多到跟筛子一样了，你还是就这么送来了，你不丧良心啊。”秦尽节有点崩人设，但真的很想骂两句。

“秦尽节，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高风亮节，你才是我们之中的异类。”苏世祉把杯子掼到桌子上。

“这话汪冬也跟我说过，在法庭外的羁押室。”

苏世祉的面具终于还是被秦尽节撕破了，尽管不是秦尽节所愿。那根断裂的红线埋在骨肉里，重新在血液里抽动，将数年前与数年后重新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