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尽节开门见山，“你们去医院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周四六看他表情就知道有蹊跷，“上次去见齐悦思没有得到有效信息吗？怎么一副蔫蔫的样子？”

“去见当事人，十个有九个不说话，还有一个说了剩下九个的话。”秦尽节也是无奈，拧开一瓶水递给周四六，“回来了就休息一会儿去，跟施察说一声，中午我不和你们吃饭了。”

周四六自觉答应，“反正钱院长让我等医院送证据，到时候看完跟你说。”

秦尽节继续向前，走进钱院长的办公室。

周四六推门进值班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周四六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好的叶队，下个月是吧，我知道了……”施察推门进来，周四六正翻着一本书。收起手机，二人没有说话，并肩走出办公室。

因为不说话，周四六知道那个电话说的事不一般。因为不说话，施察知道周四六察觉到不一般。认识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周四六说：“秦哥说中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嗯。”施察罕见地沉默。

递出的话头没有得到回应，周四六低下头企图找到新的话题翻过这一篇。“钱院长说要再去找医疗案的谈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约车。”

施察看一眼自己的日程表，“下周吧，随便哪天。”等下个月，就没时间了。

走进苏让的家，入眼都是古色古香的实木家具，白墙上挂着两幅字，沙发上是一整幅《水调歌头》。

“这家还怪有底蕴的。”施察倾身跟周四六小声说。

周四六落后钱院长两步，和施察咬耳朵，“这种人家讲道理，但也容易认死理。”

双方握手，祝彼此好运。

钱院长照例上来套近乎，问一些事前就做好功课的问题。全程苏让没有露面，苏家父母拒绝让周四六他们见到苏让。

就在众人以为白来一趟准备告辞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里间传来，“别走。”那声音很微弱，像从幽深的山谷底，险些被蜂鸣覆盖的求救声。

周四六看见苏让扶着门框，脸色苍白，身形似蝉翼。即使没有得传染病，也会是个虚弱的人吧。苏让伸出颤抖着的手，周四六上前扶住。

“我有话要说。”苏让母亲的一滴泪顺着苏让的一句话落了下来。

苏让靠在沙发上，眼睛寻觅着能做主的人，随后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起诉是我父母的决定，我只想说造成这次事故的不是齐悦思，我拿不出证据，但我知道。”苏让不知从何说起。

起初苏让早就忘了那天的针头是怎么插进她的身体，直到事发后，她拼命回想，梦里梦外，清醒沉睡，每一刻都在拼凑那天的画面碎片。她刚从麻药中清醒，齐悦思推着工作车来到苏让的床边，她拿起一个封闭包装的袋子，从里面拆出一个全新的针头，吸药，灌药，排气。药液从细小的针头里喷出一道抛物线，那根针只进入过苏让的身体。

隔天她再次醒来，一圈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围在床边，比起救活她，苏让感觉他们更想让她死。她绝望地寻找齐悦思的身影，那个与她年龄相似，对她分外上心的护士。

他们告诉苏让，齐悦思因为工作失误，让她感染了丙型肝炎。苏让想为齐悦思辩解，但是被他们捂上口鼻，众人七嘴八舌像是镇定剂，强制打进她的脑子。苏让想念齐悦思，明面上她俩对立，可只有彼此知道，所有人都在用她们的血与肉铺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

“即使你们所有人都不信，我也会一直说下去，说到我因为这个破病死去为止。”苏让上半身躺倒在沙发扶手上，轻微地呼吸着。

钱院长还在和苏让父母交涉，施察看见周四六蹲下身，她的手轻轻抚摸苏让的手，仿佛被齐悦思上了身。如果她们再多见几次面，周四六会摸她的头来安慰，女性之间天生就该亲近，施察如此想。

离开苏让家，施察问起苏让的病。

周四六在给秦尽节发信息，“苏让天生体弱，本来只是小问题，做个切除就行。但术后因为不规范操作，”周四六顿一下，“因为未知原因，她被感染丙肝。急性丙肝通常在半年内就能治愈，但是慢性则会伴随终身。苏让现在已经快半年了，医生认为大概率是慢性的。”

施察突然想抽一根烟。他并不会抽烟，但他此时的情绪外放的话那就是散于空中的几缕烟。“给他发的什么？”

“告诉秦哥苏让说的。”身为法律工作者，应该知道当事人说的话尽量别信，可周四六选择如此，“我心疼她。”

施察摸出颗柠檬糖来，递给周四六一颗，“上一个你心疼的人可是给了你一巴掌。”

“我这个人记吃不记打，再来一万次我也心疼。”周四六将糖纸塞进施察的口袋。

施察掏出两张糖纸，悄悄塞进周四六的背包侧面，又快跑两步前去热车，给她留下一句话，“你不适合干这行，我说的。”

——————————

秦尽节收到周四六消息，“苏让陈述非齐悦思操作失误，另有隐情。”

陈献正整理材料，冷不丁听到秦尽节来一句，“这个案子的公诉人是谁？”

陈献调出卷宗，“是苏检。”

手机抵着下巴，秦尽节又想起很多过往来。

苏世祉是比他大几届的学长，当时公务员只能算铁饭碗，算不上香饽饽。每届毕业生里选择考公的并不多，学生内部也悄悄流传公检法并非最好的出路。

但那一届的就业指导，辅导员请的就是苏世祉。他是那一届最优秀的毕业生，他的职业选择让所有老师都大跌眼镜。讲座上苏世祉侃侃而谈，大部分学生都心潮澎湃，其中就有秦尽节。其中又有大部分第二日就热情退却，继续去争红圈所的offer。只有秦尽节坚持，他也确实走宽了这条路。

为世人谋福祉，这是他名字的寓意。秦尽节开始怀疑，名不副实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