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斜靠着墙壁，握住瓷勺的手搅弄起杯中咖啡：“小夫妻？”看奔驰驶离庭院，不咸不淡地说，“我看是白领和司机吧。”抿一口咖啡，眼神些许冷漠。

李立不乐意听：“你咋老针对蒋哥呢，他惹到你了？”

王秋摊手，是无所谓地说：“你慢慢在这儿看，我回去了。”说完，又笑着刺他一句，“这里太远了，你不如去门口看。”

“嘿，你这人—！”

李立怒，扬手就要与她再做争辩。

可话尚未出口，王秋已缓而上楼去了。

李立伸出的手攥成拳头，指尖掐着掌心，忍耐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好男不跟女斗。”

“下一个路口右拐。”

导航运行着，电子音发出提示，“区间有红绿灯拍照。”

蒋玉涛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快到了，还有5分钟。”

“嗯。”

唐繁锦点头，给陈欣怡发消息：“我们马上到，在几号包箱？”

陈欣怡很快回：“好，我在酒店门口接你。”

车缓而通过入口的闸机，唐繁锦探头瞧，一眼就望见身穿蓝裙的陈欣怡，忙招了招手：“陈欣怡，这里！”

对方找寻的目光一顿，顺势看向她，也笑着打手势：“车停旁边就好，这里不收费。”

见唐繁锦下车，陈欣怡又小跑着迎接，稍许打量着她，由衷夸道：“哇，你今天真好看。”

唐繁锦不好意思地磨搓耳垂，诚心诚意地说：“你也是，皮肤真好。”

又是两句客套的话，陈欣怡将视线投向蒋玉涛，眼里多有慕羡：“你男朋友做什么工作呀，长得帅又会打扮，这车也得好几十万吧。”

“他以前是电台主播。”

唐繁锦介绍完，又扯住对方衣袖，小声解释，“上次忘和你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

陈欣怡慢而长地回应一声，似乎是明白她的意思。

唐繁锦忙撑起笑，边点头边补充：“就是朋友，普通—”

“我懂，你们是在暧昧期。”

话尚未说完，陈欣怡已握住她的手，凑上前，眼里闪烁探究的光，“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唐繁锦愣住，下意识想朝后撤，耳垂也越来越红：“是，也不是......”嘟囔着回答，余光扫见蒋玉涛上前的身影，一瞬慌神，愈加想挣脱，“诶，你先放开我。”

陈欣怡瞧一眼后面，继而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抿唇笑，轻碰她肩头：“说实话，你们挺般配的。”

唐繁锦脸更红了，支吾着想再做解释。

陈欣怡却抢过话头，眼眶有些泛红：“真好啊，祝福你们。”说话间，握住她的手愈加用力。

唐繁锦见实在解释不清，只能干笑着抽回手，在心里嘟囔：“果真，八卦是人际关系间最好的润滑剂。”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陈欣怡虽然长相文静，可一进入她熟悉的社交场合，就像入水的泡腾片‘哗’地沸腾起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

陈欣怡将唐繁锦拉到身前，手搭在对方肩膀，倾身向前，“这位是汉语言专业的唐繁锦，我们两宿舍相邻。”

唐繁锦点头，挥手说：“大家好。”勉强扬起笑，神情依旧紧张。

在场有诸多同学，但她基本认不出来，一是时间久远，二是学生时期的确没有社交。

想必众人都有相似的感觉，稀落的掌声后，场面又重回冷清。有女生探眸，望向站在她身后的蒋玉涛，平静的眸间终于显出些好奇。

后者似乎察觉不到她的目光，只垂手站在唐繁锦身旁，无声却专注地陪伴着对方。

静默得，众人眼里的冷漠似乎在被不断放大。仿佛即使自己打扮得再得体，也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同寝室的舍友没来，在场几乎全是陌生的面孔。

唐繁锦早已料想到会是如此结果，竟是悄悄地舒一口气：放轻松些，就当是普通的饭局。

陈欣怡许是怕她失落，忙凑近轻声说：“大家性格都很随和，等熟悉后就好啦。”

唐繁锦轻嗯作答，又问：“我坐在哪里？”

入座后，她始终没再主动说话，专心地吃菜，琢磨起其中所用的工序和配料，偶尔与蒋玉涛交流一二。

每当她言语时，蒋玉涛总会侧身靠近，微微垂首，肩膀与她相触。

在场众人开始聊起工作，三两抱怨着加班，其余则在说工资低，想升职得靠熬命换。在私企上班的羡慕体制内的，后者又吐槽工作枯燥，一眼就能望到退休。

推推搡搡间，是一两句客套和百般花样的炫耀。人们在互相在对方身上找存在感，却谁也不肯低头认输。

唐繁锦觉得无聊，小声问身旁人：“咱们要不要提前走？”

蒋玉涛点头：“听你安排。”

偏是这般交头细语，又惹到旁观者的注意。

有女生问：“唐繁锦你好内敛呀，怎么整场都不说话？”终于能大胆地直视蒋玉涛，努努下巴说，“旁边这位是你对象？”

唐繁锦被点名，一瞬有些慌张：“我......”正想解释前半句，又感觉后面的问题更重要，下意识就要否认。

“嗯。”

蒋玉涛却替她回答，握住她搭在膝头的手，举起给众人看，“我是她男朋友。”

话落，陈欣怡掩唇轻‘哇’一声，望向他们交握的手，是副磕CP时的兴奋表情。

那女生脸色稍沉，目光先落在蒋玉涛腕间的表，又在两人间兜转几番：唐繁锦长相文弱，穿着打扮却十分讲究，男朋友长得帅又多金，佩戴的腕表起码2万开外。不用想，肯定又是小百花配霸总的组合。

更何况一个汉语言毕业的本科生，除了当老师和文案之外，哪里还有更好的出路。

女生心中暗爽，下颚微昂，问：“我们刚才在聊工作呢，繁锦你在哪里高就呀？”话落，又指向旁侧戴眼镜的男人，“姜毅是市一中的老师，你们上教研课的时候见过面吧。”

这番说辞，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唐繁锦。

名叫姜毅的男人推了推眼睛，开口就是官腔：“这个也不一定嘛，我现在身为年级长，肯定比较忙嘛。像教研会这些嘛，都是给年轻老师长见识用的。”

灯光微闪，将他几乎裸露的发顶衬得更加圆润。

唐繁锦不喜欢和人比较，眉头微皱：“我现在没有上班。”

众人的眼里流露出了然之色，就差将‘就知如此’四个字写在脸上。

那女生颇有深意地‘哦’了声，身体后仰，似乎在向大家炫耀她的眼光毒辣：看吧，架子摆这么高有什么用，还不是只有找男人的本事？

蒋玉涛轻啧，左手松动着腕表，就要起身帮她讲话。

唐繁锦忙压按住他的手，抬头，压着一口气说：“我在做自媒体账号。”目光挨个扫过方才吐槽工作的人，“没有加班，时间灵活，压力也会相对好许多。”心越跳越快，仿佛压抑二十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

话落，大家的眼神从轻蔑转为惊奇。

“自媒体可不好做。”

陈欣怡讶然：“繁锦你好厉害。”

姜毅又推推眼镜，语气放软几分：“自由职业嘛，虽然听着也不错，但毕竟没有编制好啊。没有单位，你五险一金谁来交呢？更何况做自媒体的......说出来也不体面嘛。”

唐繁锦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平生第一次当众反驳对方：“姜老师恐怕还不知道灵活就业吧。至于体不体面，大家都是干活吃饭，难道在姜老师眼中，赚钱也要分高低贵贱吗？”

姜毅一惊，肉圆似得脸涨得通红：“我，我嘛......”半晌也没憋出一句后话。

蒋玉涛扬唇，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赞赏与爱慕，只觉得这般伶牙俐齿的她格外可爱。

陈欣怡赶忙打圆场：“诶呀，姜毅不是这个意思，繁锦你先消消火嘛。”转而，又对挑事的人说，“小玲你呀，也少说两句吧。”

那女生哼哼两句，满眼仍是不服，嘟囔着：“摆什么呀，不就是拍个VLOG嘛。”

旁侧有人问：“哪方面的自媒体啊？月收入多少？”

“美食方向。”

唐繁锦深呼吸，尽力缓和道，“我平常1万出头，如果能接到品牌推广2万差不多吧。”

圆桌周围传来惊讶的嘘声。

那女生面如菜色，再也不肯吭声了。姜毅拽过纸巾擦额间的汗，却将仅剩的几根头毛拧成一撮，看上去更为滑稽。

风评逆转，周遭全是询问的声音。有问她账号的，有讨教方法的，更有甚者仍在劝她找个班上更为稳妥。

乱哄哄一片，却听不见任何真心实意的话。

唐繁锦突然感觉很无趣，认为没有必要再说多余的话。既然大家的眼界和认知不同，又何必要强行合群呢？她仰头喝完杯里的酒，轻声说：“我们走吧。”

蒋玉涛握住她的手站起身，话语礼貌却冷漠地说：“还有其他事，就不奉陪了。”转身走两步，又回头。

他侧步挡在唐繁锦面前，毫不掩饰地炫耀，“啊对，我差点忘记讲了。我女朋友的账号叫唐小熊，说不定各位的学生或同事里，还有会她的粉丝呢。”话落，拎起搭在椅背的西装，再没有看身后人。

有心者闻言去搜索，一看见粉丝数，就万分惊讶地说：“厉害啊，她竟然是26万粉丝的大UP。”

话落，又引得诸多赞叹。其中有关注账号者，接连拍大腿，呐喊着后悔没要签名和合照。

可唐繁锦没在意这些，只握住蒋玉涛的手，步伐坚定地要走到更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