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暑气的晚风吹起裙摆和发丝，让恬淡的橙花香与厚重的烟草味融为一体。
唐繁锦小踩着步子，在河边长道上追寻灯光的倒影，长睫微垂，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蒋玉涛双手插兜跟在她身边，时而侧目望向平静如锦的河面，又望向沉默的她。
正接近饭点，道路上行人稀少。两旁的路灯依旧暗着，仅剩对岸的商贸大厦在仍播放炫目的广告。
“咳。”
蒋玉涛清清嗓，余光观察着身旁人，佯装寻常地问，“你饿不饿？”
唐繁锦在晚餐时只顾着吵嘴，除却饭局刚开始的两三口，基本是什么也没有吃。他认为这个问题非常合适，便是有些期翼地等待对方回答。
可许久，唐繁锦依旧没吭声，头似乎比方才垂得更低。
蒋玉涛这才慌神，忙挡住她的前路，声线紧绷地说；“你，还好吗？”犹豫片刻，还是掏出纸张递给她，“为这点小事，不必难过......”话音越说越轻，仍盖不住语气里的心疼。
道路被堵住，唐繁锦这才晃悠着停下脚步，似乎才意识到面前有人，昏呼呼地抬头：“难过，谁难过了？”
她眼神少许散开，脸颊有绯红染过，看见蒋玉涛就展颜笑，眉眼宛如弯月，猛地一拍胸口：“我这是高兴，很高兴！”
蒋玉涛恍然垂下拿着纸巾的手：“原来没在哭啊。”嘟囔着，心情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惆怅，“只是喝醉了。”
“我没醉。”
唐繁锦一挥手，踉跄两步快扑倒他怀里，昂头，竖起的手指悬在他鼻尖，“说，我厉不厉害。”
蒋玉涛怔住，喉结上下滑动着，视线粘在她红嫩的唇畔：“什，什么？”磕绊道，心脏快要炸出胸膛。
唐繁锦不满地眯起眼，指尖顺势下滑，轻戳他的胸膛：“我在说吵架呀，和那秃驴吵架。”一字一顿地提醒，又问，“怎么样，我没吃亏吧。”
“嗯，没有。”
蒋玉涛的神色逐渐温柔，抬手环住她微晃的腰身，既欣赏又怜惜地说，“你很厉害，很解气。”
唐繁锦笑，眸光闪亮似星辰：“我本来就没错，这家伙就是欠教训。摆一副官架子给谁看，瞧着就讨厌。”大舌头地说，话落又嘟囔，“这还是我第一次吵架呢，话就不能憋着，说出来才痛快。”
“对，该骂就骂。”
蒋玉涛的笑意溢出眼底，“想怎么讲就怎么讲。”附和着，视线扫过她露出的锁骨，眸子又是一沉，揽住她腰间的手臂因克制力道而隐显青筋。
暑意似乎更甚，竟连空气也被熏得炽热。
唐繁锦脑袋乱哄哄得，一个劲儿摆手想扇出些凉爽的风：“姜毅不行，没意思。”嘟囔着要挣开他，双腿依旧绵软，“我不想和手下败将计较。”
蒋玉涛眼一热，小臂用力将她环在怀中：“那我呢？”嗓音喑哑，垂眸，似要望进她眼底，“我行不行？”
热，太热了。
唐繁锦感觉自己像是烤炉里的鱼，几乎能察觉到身体里水分的蒸发：“你，你也不行。”想跑，双颊泛起红晕，“我不能和你吵架。”
蒋玉涛微怔，竟跟着她这句无厘头的话问：“为什么？”说话间，手臂稍有放松。
唐繁锦却依旧无法脱身，后颈泛起些汗，又羞又闹地喊：“因为我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吗？”
话落，那恼人的钳制终于松开。
唐繁锦长舒口气，根本没在乎自己说过些什么，大步奔向桥边，迎面对着河畔吹风。
“终于凉快了。”
她说，可下一秒又被拉入某人的怀里。
这次的力道比之前更重，耳畔的呼吸声似乎带着轻微的喘。那双搂住腰间的手难掩颤抖，掌心仿佛是炙热的铁，温度从肌肤逐渐蔓延至心口。
唐繁锦蹙眉，小声而无力地说：“好热，这个天气得开空调吧......”
蒋玉涛笑，轻托起她的下巴，低声问：“你刚才说，喜欢我？”唇角在上扬，眼里却有紧张。
唐繁锦酒气上脑，认为说得没错就点头：“对啊，我是喜欢你。”说完，又很委屈地哼哼，“可你从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每当我心生好感，你就立马撇清干系。说好只是朋友，今天又要冒充我对象，你到底什么意思？”越说越大声，带了些声讨的意味。
蒋玉涛既高兴又心酸，心想如果自己能早些表明心意，他们就不必在互相猜测上这么多浪费时间。而唐繁锦性格的敏感而内敛，自是鲜少会主动袒露情绪。
如此看来，他竟然该感谢今天这杯酒。
“我回答过你的问题。”
蒋玉涛轻声说，指腹拂过她耳畔的发，“可是你忘记了。”
唐繁锦微怔，眸色逐渐清明，喃喃说：“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云雾堆叠，天色已彻底黯淡下来，隔岸灯光愈加耀眼，却照不清他们脸庞的神色。
唐繁锦静静地等待他回答，指尖不由自主地揪住对方的衣角。
扑通，扑通......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较快，蒋玉涛的容颜变得愈加清晰，似有温热的鼻息扫过脖颈，浅淡的皮革烟草味逐渐包裹全身。
接着，唐繁锦就尝到了柔软的甜。
“这就是我的回答。”
蒋玉涛说，阖眸间加深这个吻。
唇与唇相触，两旁路灯恰时亮起。橙黄的光拖长他们的影子。
唐繁锦几乎无法思考，手臂却无意识地环抱住他，在梦幻的河里相拥着沉溺。
这个吻极其温柔，他们仿佛要借助融合为一的呼吸，来诉说着对彼此的倾慕与怜惜。朱唇轻碾朱唇，碰撞出更热的红，领带被蛮力扯开，爱人的抚摸蹭去脸畔的妆。
不知过去多久，一吻方歇。
唐繁锦身形摇晃着，扶助他的手才勉强站稳：“我们......在做什么？”喃喃问，胸口仍在急促起伏。
“别再忘了。”
蒋玉涛与她十指相握，垂眼去瞧腕表，声音似乎从梦里来，“七点三十一分，是我们亲吻的时间。”
“唐繁锦，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
天地似乎在旋转，身体在水面飘荡着难寻落点。
唐繁锦皱眉，伸手朝旁侧探去，磨搓间抓住被角，稍一用力，将快要滑落的薄被扯到腰间。
嗡嗡—
手机发出震鸣后亮起，片刻又重归黯淡。对方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依旧不断尝试着，终在天蒙蒙亮时，才认命般地放弃。
拥抱、亲吻、湖面与晚间的风......
似在梦境里，她回握蒋玉涛的手，踮起脚，笑嘻嘻地说：“我愿意。”
“嘿嘿，我有男朋友了。”
唐繁锦抱紧被褥，梦呓似地笑，留恋地不愿醒来，“真好。”
话落，却听见王秋的声音：“行啦，全世界都要知道你脱单了。”
唐繁锦锤枕头，不满意有人打扰快乐：“干嘛，谁能笑得我梦里的事？”话落，身形骤然一僵，快速睁眼，飞快朝旁侧看去，“王秋，你怎么会我房间？”视线尚未清明，又垂头看向自己的睡衣，“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谁帮我换的衣服？”
问题如点火的爆竹般接连乍响，她神色里的震惊愈加明显。
王秋倒没着急，缓慢地回答：“蒋玉涛送你回来，衣服是我帮你换的。至于我为什么会在你屋里......”摊手，无所谓地补充，“我担心某人趁虚而入。”
她言语坦诚，唐繁锦却红了脸，垂眼嘟囔着：“胡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关系。”
王秋忍不住哼哼道；“想不到你还有断片的习惯，醒酒后就将事情全忘了？”站起身，双手环抱胸前，“也不知是谁啊，昨天拉着蒋玉涛不肯放他走，又哭又笑得嚷嚷着初吻—”
话说至此，声音戛然而止。
唐繁锦猛然一步跳到她面前，左脚踩着薄被，两只手捂住她的嘴：“别说了......”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在抖，脑袋低垂得像要埋进土里。
王秋挪开她的手，眯眼道：“看样子都记得啊。”耸肩，拎起沙发上的外套，“那我先回去。”转身走两步，又回头，食指轻点下颚，“你对象刚才来过，说今天要去录音，让你醒来后给他打电话。”
唐繁锦面红耳赤地说：“知道了。”却依旧没有抬头。
王秋瞧见她的害羞模样，视线微顿，终究还是咽下劝慰的话。她不想因为自己随便的猜疑让对方难过，匆匆告别后就推门离开。
唐繁锦抬手，指尖轻抚着嘴唇：“原来这不是梦......”喃喃道，眸色既畅然而快乐，“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回拨了蒋玉涛的未接来电，指尖攥紧被褥，心跳在乐声中逐渐加快。
“醒了？”
蒋玉涛似在笑，语气轻快地问，“昨夜睡得好吗？”
唐繁锦下意识点头：“嗯。”话落又归于沉默。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愿太快结束通话，这样安静的相处恰是她习惯而擅长的。
会议室里，于江雨敲门进入，手里拿着拟定好的合同，正要开口说话。
蒋玉涛抬手，示意她出去等候。
于江雨翻个白眼，踩着高跟鞋走到外头，没好气地甩手关门。
“砰”的声响，房间内重回安静。
蒋玉涛背对着大门，垂眼望向写有唐繁锦名姓的稿纸，轻声问：“昨夜的事情，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