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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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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愿我们都能自由坦荡地行走人世间,美好而优雅~

净世白莲子既为创世纪时天地孕育的混沌青莲所结,那于它而言,造出一方小世界亦不是难事。大到累世轮回,小到芸芸众生,譬如朝露,譬如蜉蝣,都不知自己存活的世界,不过是结于神识中的莲世。

大正王朝,隆宗十六年。

太女李含阳一下学,御内中官便来宣诏口谕,皇帝要见她跟少傅。

皇帝已昏睡多日,这时急召见驾,意义不言而喻。

当朝太女少傅裴骘跨出文华殿的一瞬,抬头看了眼浓云密布的天。

待看清裴骘的面容,潜入和光神识内的玄秀跟怀渊惧是一惊,无声地换了个眼色。

裴骘看着天,心下一沉,负在身后的手中突然塞进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他正欲开口训诫此举不妥,李含阳突然红着眼眶仰脸看他,轻声问道:“安澜阿兄,父皇是不是……大限已至?”

上月刚及笈的天之骄女,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花蕊一般娇惯的生活,却因父亲身体的羸弱,三岁便开蒙,十岁起已经开始学着扛起家国重任。

满朝皆知,太女纯孝,只奈何这对父女情深缘浅,隆宗皇帝怕是熬不过这个春节了。

念及至此,裴骘已至唇畔的话又吞回腹中,任由她像幼时一样,信赖地把手交由他牵着。

怀渊看了眼玄秀,以神识问他,“是她?”

玄秀反问他,“你可想好了?”

“是。”旋即,他便朝玄秀敞开了自己的眉间轮。

玄秀催动神力,指尖携一团荧辉探向怀渊,借取龙涎的同时,有意无意地又随手“揩”了点灵力出来,紧接着翻掌一转,将其一股脑点进了和光的神识中。他造蜃境的本事早已臻化境,随着他的织构,莲世中的景象一点点在时极境中显化出来。

出文华殿不久,天空就下起雪来,李含阳一把推开替她撑伞的中官,拔腿在御道里奔跑起来,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粒刮擦在她脸上,不多时便起了一片红。

平时一盏茶功夫的距离,李含阳只用了一半时间,她像个被困住的小兽一路冲进皇帝的寝宫,棉帘打起,里面浓重沉闷的药气扑面而来的一刻,李含阳瞬时就冷静下来,打了打身上的落雪,呵去手上的寒气,这才提着一口气往内殿走去。

待看到靠在床头,面色潮红的皇帝时,李含阳的心稍稍放下一半,柔柔地唤了一声,“儿含阳,给父皇请安。”

李暨温文一笑,朝她招手,“外头下雪了?”

李含阳跪在塌前,双手握住父亲骨瘦嶙峋的大掌,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里,掩去喉间的酸涩,“嗯”了一声,“飘雪了,瑞雪兆丰年,父皇,来年将是好年景。”

李暨重重地缓了一口气,不舍地看着她,朝外道:“人都来了么?”

中官回禀:“陛下,诸位大人都到了。”

“宣。”

李含阳越发紧张地攥住李暨的手,李暨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侧目看着进来跪了一地的要臣,“我走后,传位于太女含阳,尔等需尽心辅佐……加封裴骘为太傅,掌佐天子……”

是日夜里,隆宗皇帝便在女儿的陪伴下,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

原本沙粒般的雪,顷刻间便转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大行皇帝停灵期间,李含阳在殡宫里守灵、供饭、诵经,但国事却不因先皇的驾崩而停摆,几位辅政大臣便值守在内阁直舍,便于议政。

接连熬了数日,裴骘全靠酽茶撑着精神,是日,直舍里的小中官进来递茶,小心翼翼道,“大人,天气太冷,直舍的井冻住了,奴才斗胆从梅上取来落雪煎的茶……”

裴骘一脸惫色地挥挥手,一口气喝完,似觉精神了些许,“再添一盏来,我去瞧瞧陛下。”

望着镜中守棺垂泪不能自已的李含阳,玄秀亦觉于心不忍,“看出这是净世白莲子用它的莲子心写出的命簿了,饶是做皇帝这般泼天富贵的人生,都逃不脱它自带的苦。我听说小女仙早在凡间给山君做闺女时,便双亲缘浅,怎么在此轮回中还是如此?”转脸见怀渊一语不发地盯着时极镜,又扭头规劝他,“话又说回来,既是修业,便当它是历练,人生短短一世,心里头吃点苦,总好过到头来业没修完被紫雷劈。不过,那太傅竟生了一张你的脸,怕不是冥冥之中有某种因缘,我将你的一缕灵力寄在他随身佩的灵玉上,有备无患,你也不损失什么。”

怀渊点头。

李含阳登基后,改元永祐。

永祐三年,李含阳除孝,诸王大臣纷纷上疏奏议立帝君一事。

李含阳的精力压根就无暇顾及此事,先帝一薨,北地游牧民族便开始蠢蠢欲动,屡屡在边境挑衅,隐患不断;中原地区遭遇大旱,旱荒过后,赤地千里,农产绝收,鸡犬绝声,饿殍载途,百姓之苦不堪言状。灾情之重,足以撼动国之根本,裴骘亲率人马下去各地摸排查探灾情。

内忧外患,让李含阳夜不能寐,起先她只是将奏疏搁置一旁不予理会,只当臣子们讨个无趣后便会知难而退。孰知没过几日,早朝之上,几名大臣当朝联名奏议,道夫妇乃王化之首,君后犹父母,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素来克制内敛的李含阳破天荒在朝堂之上龙颜大怒,“尔等满口纲常礼教仁义道德,朕只关心一点,眼下择帝君,是能缓解旱灾所致的歉收,还是能让我大正数亿计的饥民吃上一口饭?!”她将受灾郡县呈上来的灾情奏折奋力掼向群臣,“大正眼下内忧外患,北地蛮夷骚乱,天下因灾荒动荡,民不聊生,国将不国,尔等却视而不见,是不屑、不愿还是不能?!”

年轻的女帝王玉质琅琅的诘问在大殿四周击撞出回音,大殿内鸦雀无声,她拍拍龙椅的扶手,苍凉地冷笑一声,“人人都盼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明君,心系苍生、家国天下,若能事必躬亲,殚精竭虑,死而后已那更好不过,就像皇考一般,至死都没放下头上悬着的祖训,最终落得个心力交瘁,油尽灯枯……”至此,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君臣一心,方得四方咸服,天下安宁,若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那还留着何用?!”

裴骘不在,雏鹰振翅,李含阳以雷霆手腕处置了一批渎职官员后,又向全天下颁布了一封罪己诏,朝中君臣间的关系一夜之间变得紧张起来。

皇帝起居的修仪宫内,从庙堂上强撑回来的李含阳面色惨白地缩在龙榻一角,御前掌事姜荷见此情状,赶忙喊中官去太医署宣太医。

没多久,太医令夏侯楷便匆匆赶来。

姜荷见来的不是惯给李含阳瞧病的王勉,不由多问了一嘴。

夏侯楷请过脉后如实告禀,镇抚北地边境的大将军章泽秋旧伤复发久治不愈,王太医数月前便奉旨前往替他疗治去了,如今尚未返程。

李含阳害的倒也不是什么绝症顽疾,就是经行腹痛。

姜荷忧心忡忡地将夏侯楷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陛下今日朝上盛怒,怕是此番疼痛来得格外凶险,方才还似有一瞬昏厥,且不说过往的温经汤能否立竿见影,也只怕这会儿陛下服不下汤药。”

夏侯楷沉吟片刻,四下看看,见无旁人,甫才低下声道:“臣斗胆,为陛下举荐一人……”

“当真?!”姜荷听完他的建言,眼神倏地一亮,“但凡能减轻圣上半分痛楚,都值得一试!”

裴骘刚一回京城,就听说了李含阳雷霆震怒后圣体违和一事,连太傅府都没顾得上回,便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新帝起居的修仪宫,此时槛窗大开,其内隐隐传出李含阳惬意的喟叹,娇柔的语调里,听不出半分“违和”之意。

裴骘行至宫门前放缓脚步,不动声色地在门口立下,抬手制止了中官替他通传之举。

王苏木将燃得差不多的艾棒在一旁的铜钵里摁灭,净过手后在一旁写好方子,转交给姜荷。

李含阳慵懒地趴在床上,满是希冀跟依赖地问,“你明日还来么?”

王苏木收拾好药箱,朝姜荷轻轻点了下头。

姜荷浅笑,“陛下,王世医会来,您就安心睡吧。”

“替我送送。”李含阳呢哝一身,翻了个身就沉沉睡去。

裴骘看着院中已发出花苞的辛夷,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荷亲自替王苏木打帘,刚把人请出来,扭脸便瞧见了廊下袖手而立的裴骘。

而裴骘,同样也看清了刚跨出门槛的年轻人——身形纤细,肩平背直,四目相对的一瞬,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濯濯如春月柳”。

他心道,皇帝竟喜欢这种风流之姿的小白脸?

御前之人,没有不怵裴骘的,姜荷赶忙拉着王苏木向他行礼,起身却见裴骘的目光盘旋在身后的王苏木身上,便解释道,“太傅大人,陛下寒症犯了,又不愿吃药,太医令便举荐了王太医府上的王世医,王苏木。”说完,婉转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示意王苏木是不能讲话的。

裴骘挑了下眉,甫才收回视线,“陛下如何?”

姜荷应答如流,“刚艾灸完,已经睡下了。”

裴骘目光似有若无地又瞥了眼王苏木,举步转身去了议事房。

姜荷心下真正松了口气,叮嘱殿外职守的中官将王苏木好生送出宫。

李含阳许久都不曾有这等好眠了。从午时一直睡到酉时,醒来时腹也不痛了,虽然饿,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姜荷见她精神大好,一边传膳一边与她道,裴骘已经在议事房候了一下午了。

“太傅回来了?!”李含阳喜出望外,“快传,太傅此行劳苦功高,着御膳房加菜,朕要给太傅接风洗尘!”

君臣二人用过晚膳,裴骘将汇总了各地旱荒灾情的奏折呈给她,李含阳瞧着他眼底的青影,便令他早点回府休息。

裴骘领旨谢恩后,原地踌躇了下,不期然再次开口,“陛下。”

李含阳从奏折里抬起脸,“太傅还有何事?”

“昨日朝堂上的事,臣听说了。”

李含阳神色不变,“难不成太傅是为了此事才快马加鞭提前返京的?”

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随着年纪一同生长的,是那颗日渐难测的帝王心。

厅堂内灯烛熠熠,映在龙案上的那盏突然灯花结蕊,烛火爆花,见裴骘不言,李含阳口气波澜不惊地追问,“太傅怎么说?”

“陛下不想成亲?”

李含阳放下手里的折子,“若朕没记错,太傅业已三十有二了吧?”她颊边旋出两个若隐若现的窝,“太傅又为何还不婚娶?”

“蒙先帝器重,临崩寄臣以大事,圣训在心,夙夜惶恐,唯恐有违圣训,无以报先帝遗德。大正千秋基业……”

李含阳打断他,“太傅也知先祖以血肉之躯打下的江山基业压在肩上的滋味。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而今满朝文武,如果没有太傅,真心奉我为君王的又有几人?我不求什么千秋万代名垂千古,只想父皇耗尽心血才稳住的江山,不要断送在我李含阳手里。”她重新垂下视线扫了眼案头的折子,手指捻了捻笔尖,口气如常地说下去,“太傅博览群书,该当知晓,君臣相得,应如水鱼之交……而夫妻相庄,亦当如此。现如今内忧外患,朕不介意寻一条捷径。”

裴骘胸中一震,他听懂了,李含阳绕了一大圈,竟是有心拿他们二人的婚姻为筹,纵然不知她此言有几分真,又几分假,但她既能说出口,就代表她不是没动过此念头。

“此非儿戏,万望陛下日后三思而慎言,时辰不早了,容臣先行告退。”君臣有序,再严厉的斥责也不容他脱口,裴骘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含阳将笔锋在朱砂里滚了又滚,心底为自己所逞的一时口快暗暗懊悔。从她当上储君的那一日起,她便知“君无戏言”,她没有作弄裴骘的意思,帝王的姻缘都身不由己,与其盲婚哑嫁,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思来想去,裴骘的确是最佳帝君人选,只可惜,方才心急了,在还没有探明他心迹时,先声夺人地露出了威逼之态。

裴骘是她在朝中唯一值得全心依仗的后盾了,万一刚才弄巧成拙,她还有后路可言么?

怀渊看着连自己的婚嫁都要算计的李含阳,心绪微微泛起波澜,照理说,在那方幻境世界里,唯有她的神识是真,其他皆为幻象,但为何换了副躯壳,那个孩子却陌生得叫他难以相认?难道真是环境造人的缘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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