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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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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军一同回来的遗孤悉数被送到了广济庵辖下的慈幼堂,因为长途跋涉,许多孩子的状况都不太好,纵然堂内有粗通药理的仆妇,但一夕之间却顾不上如此之多的患儿,惠山情急之下便想到了王苏木。

王老夫人每年中元这天,都会借广济庵的法地广施药粥,自王苏木及笄后,这件事便交由她来做。王苏木性子沉静,又生得一副清冷宝气的姿容,乍一瞧似不可向迩,而事实上,庵里的女尼向她求诊,她都一视同仁从不怠慢,因此广济庵上下都对她十分尊崇。

庵里人都说,有些人虽不修佛,却在心中有供养。

如惠山所愿,这一次她还真将王苏木给请了来。

事出仓促,王苏木也没带随从,只独身一人骑驴而来,平素因为要打理母亲留下的铺子,所以她出门有自己的“座驾”。

王苏木埋头给患病的孩童看诊,初一轮看完,山中竟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没有风,这朵罩在山头的云久也不动,淋淋漓漓下得一发不可收拾。

王师凯旋,随军的王勉今日晚些就能到家,举家团圆的日子,王苏木也知自己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城,她跟惠山借了一身雨具穿戴上,出门便消失在雨帘中。

大雨冲刷下,山路一片泥泞,驴子四蹄打滑,王苏木没敢上驴,一人一驴艰难地在雨中移动。

雨云在钟山地界里流连不去,城里却是另一番晴朗景象,王师凯旋的士气唤醒了沉寂太久的京城,百姓们沉浸在一派欢腾喜悦的氛围之中,集聚在大街小巷流连忘返。

也正是因为如此,出来接王苏木的马车行进得异常缓慢,坐在车里的王陵游心急如焚,实在捱不过,他索性跳下马车,命亲随解了马匹,他欲骑马出城。

“大爷,您马术不精……”

“顾不上那许多了。”

“不若让小的去吧。”

“不行,我不放心。”

王陵游夺过缰绳刚要上马,旁边冷不丁传来一个男子的问询,“王郎中?”

循声一扭头,王陵游忙不迭拱手施礼,“太傅。”

裴骘冲着他手上的缰绳微扬了下下巴,“何事?”

王陵游急于脱身,三言两语道出实情。

“如此。”裴骘望着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了然地点点头,似问非问地喃喃,“小王世医明日又该进宫替陛下请平安脉了吧?”

“啊?”王陵游并不清楚。

裴骘转回头来,出其不意地从他手中挽过缰绳,“既然小王世医的安危关乎圣躬,便由本官替王大人走这一趟吧。”说完,一个纵身翻身上马,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踢,绝尘而去。

瞠目望着远去的背影,王陵游的亲随不由感慨,“好俊逸的身法。”

事出太突然,王陵游整个人都还没转圜过来,他心绪不宁地点点头,“既能坐到太傅之位,文治武功自然都十分了得,今上刚即位时的晋王叛乱,还是太傅领兵平定的……”原地转了两圈,王陵游一拍脑瓜,“你这便回府,再牵一匹马出来,先不要惊动母亲,劳动太傅大驾去寻人已是不成体统,总不能真个儿在这儿干等着。”

只是王陵游万万想不到,他以“大人”之心揣度的太傅,腹中却正百转千回地做着另一番见不得光的思量——如果王苏木“不慎走失”,会不会就能顺理成章地成全皇帝的婚事……

有些种子一旦埋下,就很容易生根发芽,进而无法阻止它的疯长。

在权谋算计的耳濡目染中长大,裴骘自认不是良善之人,在某些迫不得已的情势下,不择手段也是手段。

裴骘在马上举棋不定了许久,直到牛毛细雨迎面扑洒到脸上,他才稍稍回神,钟山也已近在眼前了。

山脚下的岔路口处,一个歇脚的樵夫正靠在树干上,抬脚抠着鞋底的黄泥,见有人打马上山,不由好心开口道:“兀那贵人,山中刚下过雨,道路泥泞,莫往深山去,恐马会失蹄。”

裴骘勒住马,在马上拱了拱手,“多谢老丈提醒,府中女眷去广济庵礼佛,接了便回。”

樵夫顺手指了指右边的路,“喏,沿此路前行数百步即可看见山门。”

裴骘再次谢过,纵马前行。

王家的马匹皆为西域良驹繁育的后代,尽管毛色不甚出众,大多是混着杂毛的黑色鸨,但因喂养得宜,马儿身强体壮蹄大如碗,眼下虽然行进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蹄下却似生根一般扎实稳当。

山路一转,便瞧见一个披蓑戴笠的身影。

人拽驴,驴摇头。

从不欺主的驴子不知今日犯了什么驴病,破天荒在关键时刻撂挑子给王苏木看,大概是平日里对它太过宽容。

王苏木从身上斜挎的小布兜里掏出一枚林檎,从蓑衣里递出来,送进驴子嘴里,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驴脸。

驴子慢条斯理地嚼完林檎,回味地甩了甩头,得寸进尺地往她腰间斜挎的小布袋嗅了嗅。

王苏木趁机再次尝试往前扥一下缰绳,孰料这一动作却让脚下本已陷入黄泥中的木屐又往下沉了几分,驴却还是原地不动。饶是她心态再平和,遇此情状这会儿也起了急,她深知再耽搁下去,便很有可能要被关在城门外,更会让家中长辈为她担惊受怕一整宿。

“嗯嗯!”王苏木跟驴比划下山的路,讲道理。

数年没有开口讲话,喉间的音管却还似停留在当年,没有经历成长、苦痛、岁月的磨砺,发出的声调十足像一头小兽,嘤嘤可爱。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嗯啊嗯啊”中气十足响彻林萧的沧桑驴叫。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裴骘,目不忍视地将视线转至一旁,隐忍地将嘴角往下压了压。

王苏木用缰绳在驴脸前点了点,无声问它走还是不走,驴默不作声地扭开脸。

行吧,它不走她走,王苏木当着驴的面,负气地把缰绳往地上一掷,斗笠一掀,扭身抬眼的刹那,堪堪对上正前方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裴骘的目光。

不可谓不囧。

裴骘缓缓驱马近前,王苏木的目光往下,在十分面熟的马脸上盘旋了两圈,困惑地行了个礼。

“贵府来接你的马车堵在城中,你大伯父骑艺不精,为保你能在城门关闭前回去,事急从权,便由我走这一趟。”说着,裴骘倾身,朝她摊开掌心。

垂眼盯着那只散发着暖玉般温润光泽的手掌,王苏木双手紧紧捏着斗笠边,迟疑不决——若被旁人看到,她跟一个外男共乘一骑,他位高权重自然没人敢议论,可是她的名节怎么办。

她无助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驴,寄予最后一丝希望,裴骘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斗笠,顺手挂在一边的树杈上,“雨已经停了。”

应对一句听似再寻常不过的寒暄,相较于跟他共乘一骑背后所需要的考量,自然简单许多,也容易让人暂时卸下心防,王苏木慢吞吞地解开身上的蓑衣,正欲到一旁将蓑衣跟斗笠挂到一处,怎料脚下木屐还深陷泥中,一个抬脚的动作就让她趔趄欲栽,裴骘身手敏捷地探身一捞,木屐还留在原地,人已经被他带上马,置于自己身前。

王苏木双手揪着马鬃,背脊挺得僵直,刻意跟裴骘的身体拉开距离,但她到这会儿都还没忘她的负心驴,扭身看一眼她的驴,再看一眼裴骘,希冀他能读懂自己的请求。

“带上它不是不可以,但能不能跟得上,全看它的造化,嗯?”

仰人鼻息,王苏木没得选,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裴骘马鞭往侧旁一抖,轻而易举地便挑起驴子的缰绳拽进掌心,驴嗅出不妙,前蹄支地,头使劲往后仰去。

甚少被忤逆过的裴骘哪管它是人还是驴,手再次扬起马鞭,王苏木心道不妙,正欲抬手相拦,“啪”地一声脆响,王苏木的心尖肉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驴臀只着了一鞭,倔驴便认清了时务,老老实实地撒开蹄子,跟在马后颠了起来。

嘚儿……嘚儿……嘚儿……嘚儿……

哒哒哒哒哒哒哒……

王苏木过去从不知道,她的驴还能跑这么快。

城门在望,裴骘瞅准四下无人的时机,下马,将王苏木放下来,指了下她的驴,其意不言而喻。

王苏木着实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竟能周全至斯,即便她担心的问题没开口明说,他也顾及到了,心中顿生感激之意。

惊魂甫定的驴对那个男人已经生出忌惮,刚一驮上王苏木,不用抽便再次甩开蹄子没命狂奔,就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撵。

城门外,重新驾车赶来接应的王陵游乍一见自己侄女跟裴骘一前一后,一驴一马地出现在官道上,久悬不放的心终于落回腹中,远远地便跳下马车,对着裴骘一揖到底,直至他走到近前才起身。

王苏木规规矩矩地下驴站到王陵游身后,趁人不查地快速抬手理了下鬓边散乱的碎发,端庄而郑重地对着裴骘施了一礼。

一身素袍,梳着个道士髻,周身上下全无半分珠翠,裴骘一语不发地把眼瞧着她优雅周全地款款福身,旁人却丝毫看不出他此时此刻心底的复杂,去时的算计落了空,为今之计,也只有另寻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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