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止涛的眼镜坏了，在去江耀那做饭之前，他除了要准备食材，还需要重新去配一副眼镜，不过去之前他得回趟酒店拿东西。

在回酒店的路上，江止涛十分小心的问：“你乔阿姨他们能去吗？”

江止涛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得寸进尺了，但既然已经冒犯过了一次，他为什么不趁机再冒犯一次？

江止涛并非想要故意激怒江耀，惹他不快，而是他开始思索自己曾经的方式是否欠妥。

因为江耀对他长期以来的漠视，让他选择尊重他的意愿，从不干涉他的一切。

可是纵观他人的亲子关系，恐怕再开明的父母，也不可能彻彻底底的对孩子进行放养，不管不顾。

在这一点，江止涛一错再错，如今他看到了挽救的机会，也难免会急切了些。

对于这个请求，江耀不甚在意地点头：“可以。”

就当是他给江止涛来做饭的报酬，想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难免会从自己身上付出什么，因此他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需要权衡其中的利弊和得失。

一起吃顿饭，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所以江耀可以接受这个条件。

得知江耀邀请他们去他的住处吃饭，即便这顿饭需要江止涛下厨，这也足够让乔雨桐等人感到意外了。

意外归意外，去还是要去的，乔雨桐一口答应，江雨曦暗暗开心，江易航就算不想去也没用。

一行人就这么一起出了酒店。

此时此刻，江止涛还在“冒犯”江耀：“我们先去配眼镜，然后再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了另外三个人，以及江耀本人。

在看到江耀面色如常的点头时，乔雨桐三人忍不住向江止涛投去目光。

这一幕过于不可思议了。

江止涛其实多少能猜到江耀的思维模式，只要依照他对葛欣怡的了解，就可以从江耀的各种行为找到答案。

在很多时候，江止涛看着江耀这张脸，就犹如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每次意识到这一点，江止涛的唇边就会略微泛苦，在某个瞬间他忽然很想问江耀些什么，然而话到了嘴边，就如云烟般散开至乌有。

这一路上江耀一言不发，江雨曦几次想和他搭话，又怕会惹他心烦，于是跑去和江易航打闹，时不时用余光偷瞄，试图用这种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种幼稚又笨拙的小把戏，江耀很难不看穿，心里却也没有多大的波动，只一言不发的在江止涛旁边走着。

配眼镜需要耗费点时间，在江止涛验光的时候，几人都在外面的休息椅上坐着等待。

只不过江止涛这个唯一将江耀和他们关联在一起的人不在，现场的气氛颇为尴尬。

江易航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江雨曦能感觉出江耀兴致不高，也不敢开口亲近。

乔雨桐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打破这种沉默，虽然她并不知道丈夫和继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应该是往好的地方发展吧？那她也不能拖后腿，自然要主动和他亲近亲近。

“小耀，你报了哪所学校？”

这几天是填报志愿的时间，明天好像就是截止日期了？对于家里有毕业生的父母而言，这显然是他们眼下最该关心的问题，乔雨桐认为从这个切入点开启话题应该不会出错。

江耀看向她：“没报。”

乔雨桐讶异，又试探：“你有别的打算？”

比如出国留学之类的。江耀在国外长大，葛家那边的人也都在国外，他如果想要回去生活委实正常。

应该是听懂了乔雨桐的暗语，江易航和江雨曦忍不住看向了江耀。

江耀表情依旧，用一种冷冷淡淡的口吻吐出两个字：“没有。”

能从中看得出来，他对于聊天的兴趣委实不高。

从他第一天出现在乔雨桐面前的时候，就一直这样。

对于乔雨桐这个继母，江耀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却也没有散发过丝毫善意，说明了乔雨桐在他眼里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对比那些总是充斥着剑拔弩张，和各种算计的重组家庭，他们这种关系或许最为难得。

所以乔雨桐并不为此感到羞恼，这四年来，她和江耀相处的时间本就屈指可数，她对江耀也称不上了解，若是亲如母子，反倒过于诡异了。

乔雨桐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会在多年后对她的生死视若无睹。

就算知道了，乔雨桐大概也不会埋怨什么，只因为江耀本就没有义务对她履行救治。

他不是她的医生，更不是她的孩子，她从未养过他，也没有像照顾江易航和江雨曦一样呵护备至，她对江耀从来都只是一个冠上了“江止涛妻子”的名号的陌生人。

除了圣人，又有谁会大方到对一个陌生人耗费大量的财力和精力，去救一个注定最多只能多苟延残喘几年，看不到活路的病人呢？

江耀的目光在乔雨桐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的窸窸窣窣声，在过于寂静的环境中很是明显。

等到嘴里泛开甜味，他才淡淡开口：“兰市的医疗条件还不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三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江耀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他们其中之一说话。

这时候江止涛戴着新配好的眼镜出来了，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气氛怪怪的，于是用眼神询问乔雨桐发生了什么。

江耀刚才一直背靠着墙，见江止涛出来，立即站直，率先迈开离开的脚步，明显不打算继续刚才那个没头没尾的话题了。

仿佛就是他突发奇想，随口那么一说，让他们也随便那么一听。

乔雨桐却不这么认为，她可以很确定江耀刚才说话的时候，是看着她说的，

诚然，她和这个继子相处不多，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浅显的一层，但她知道继子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开口的人。

“怎么了？”看出妻子心不在焉，江止涛有些担心，结合刚才的气氛，他很难不怀疑江耀刚才是不是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引发了一些矛盾。

“没事。”乔雨桐想了想，并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只有那么一句话，也不能代表什么。

江止涛这边买完了需要的食材，江耀嘴里的糖也早就融化完了，他嘴巴里只剩下那根白色的棍子，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也没有顺势丢在垃圾桶，而是一直用嘴巴叼着，时不时用牙齿咬几下。

他正站在超市出口，望着那对正在从购物车拿东西的夫妻，以及主动帮忙提东西的兄妹二人。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明显是和谐美满的一家人。

江止涛察觉儿子在看他，拿着东西过去，笑问：“不帮我拿点吗？”

江耀只用眼神扫过乔雨桐等人，淡淡提醒：“我是雇主。”

报酬他已经付过了，为什么还要出卖劳动力？这么亏本的买卖，傻子都不会做。

“你也是我家人。”江止涛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袋子分了一个给江耀拿着。

里面也就一把葱和另一种江耀不认识的小菜，拿在手里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江止涛以为他已经妥协的时候，江耀随手把袋子递给了走过来的江雨曦，小姑娘下意识接过去。

“我不是，他们才是。”

江止涛看着少年转过去的背影，嘴巴张了张，又选择闭上。

江耀在前面带路，江止涛则是盯着他的背影，其他三人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更怪了。

乔雨桐瞧见丈夫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忧：“小耀和你说了什么？”

刚才她见到两人在说话，只是没听见说了什么。

“他好像在……”江止涛神色迟疑，“他在怨我？”

是单纯的回击，还是藏在心里的埋怨，江止涛完全分辨不出来，因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太像是江耀能说出的话。

因为江耀就根本不会说那句话，他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不关心、不在意、没听见和完全漠视，而不是冷不丁冒出那么一句意义不明，也情绪不明的话。

江耀嘴里的那棒棒糖棍子已经被他咬得不能再瘪了，正好看到路边有个垃圾桶，他随手一丢，同时不咸不淡的丢出：“去做个身体检查吧。”

冷不防续上的话题，让所有人停住脚步，看向说话的少年。

这次江耀目标明确，盯着乔雨桐的脸：“你可能有病，没事可以去医院做个检查。”

一时，寂静无言。

这话不管怎么听，都充斥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攻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