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了分岔路，北边是魏府的方向，南边是藏花阁的方向，谢瑜停下脚步，驻足不前，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魏纾把伞撑开遮在两人的头顶。

“走吧，回家。”魏纾道。

“你心里其实并不想救我表妹，是么？”谢瑜轻声问道。

“我无能为力。”魏纾看着有些起雾的前方，安静答道。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岔路口，像是再做什么抉择，过了好一会儿，谢瑜抬步向南走去，雨水慢慢打湿了他的肩头，魏纾心中有些气闷，有泪水再眼中聚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她成年后，很少再流泪哭泣，但看着谢瑜头也不回的离她而去，她的心中像是有针在扎，绵密的疼痛，委屈万千，却无法开口言说。

魏纾心有不甘，她快步走上前去拉住谢瑜的衣袖，忍下泪水道：“跟我回家，你今晚不能去藏花阁。”

谢瑜一反常态的平静，他看着魏纾，将她拉住的衣袖放开，他沉声道：“我不强求你救我表妹了，但是也请你也不要阻拦我，可以么？”

魏纾的伞被碰掉在地上，她被这样反常的谢瑜有些吓到了，她倒宁愿谢瑜发怒，总好过这样憋在心中，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嘛。

谢瑜今天是自己出来的，没带陈三和王五兄弟二人，魏纾看着他走的决绝的背影，知道自己拦不住，便急忙让平安快速回家找到他们兄弟二人，让他们去藏花阁找人。

雨水很快将魏纾打湿，她一个人慢慢走在街上，天色渐晚，她并不想回家，也不想被任何人问这一切的事情，魏纾又有些想哭，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她什么事情也没做，柳沅湘落到今天的境地也不是她害的，但她就是有些想哭。

雨好像有些停了，魏纾抬头看，发现是一把伞撑在了自己头上，她回头去看，原来是沈清川。

沈清川神色担忧的看着魏纾，她的眼睛好红，是哭了么。

“你看起来很不好。”沈清川道。

“我……”开口的声音有些哽咽，魏纾心底那要强的自尊心作祟，让她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我请你去喝酒吧？”沈清川看出她不想回家，便开口道。

“我不想去飞鸿楼。”魏纾忍住落泪的冲动道。

“那便不去飞鸿楼，你跟我走吧，即是我请你喝酒，那便听我安排。”沈清川让魏纾拿着伞，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魏纾披上。

沈清川让人去魏府通知了一声，便带着魏纾去了福元茶楼，两人直接被带进了楼上的包间，沈清川又让人送来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魏纾换上。

魏纾看着送来的一整套衣服，心中有些好奇，又有些不习惯，因为沈清川送来的是件大红的裙装，她除了成婚那日，基本没有穿过太艳丽的颜色，不过这里衣的用料很是不凡，触手冰凉却又十分柔软，穿在身上轻便又能够快速感受到暖意，很是神奇。

魏纾忍住心中的不适，把湿衣服换好，她收拾停当后，又回了沈清川在的包厢，看她穿着一身红衣，沈清川面上露出笑容，“这衣服还合身吧？”

魏纾有些奇怪，“衣服很合身，你哪里找来的？”

“这本来就是专门做好要送你的衣裳，没想到今天这场雨，倒是让你提前穿上了。”沈清川道。

“你怎么知道我穿衣的尺寸？”魏纾有些吃惊的问。

“你别多想，我没做什么不该做的，我只是找了个跟你身形相仿的女子，让人比着她的尺寸做的。”沈清川解释道。

“你很好看。”沈清川笑着夸赞道。

魏纾有些不好意思，她道：“今天谢谢你了，衣服很合身，但是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我是已婚妇人，这样对你以后找媳妇儿不好。”

沈清川看着魏纾难得的窘迫，虽然说出口的话让他不怎么顺心，但他还是很高兴，他道：“这是我在扶南游历的时候他们当地有一种名叫雨丝锦的布料，听说是用蚕在六七月雨季的时候结出的茧而织成的布料，这种雨丝锦手感很好，又轻薄保暖，不过因为产量很低，基本都被他们当地的权贵买走了，所以基本就没怎么在市面上流通过。”

“我也是赶巧得了一些，我一个大男人穿不惯这种料子，身边又没什么女人，就只能拿来给你了。”

魏纾知道这料子珍贵，便想要推脱，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见沈清川又道：“这衣服都做好了，你可别想着还我。”

“折现也不行。”沈清川一眼就看穿了魏纾的想法，“就一件衣裳，我再收了你的银子，我成什么人了。”

看着沈清川压根就不容她拒绝的样子，魏纾也是无奈，心中又有些妥帖，她道：“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再说下次的事儿。沈清川在心中暗道。

面上却是一片听话之色，他见魏纾坐下，便让守在一旁的小厮开始上菜，他一边招呼，一边对魏纾道：“今天也让你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魏纾有些好笑的看着沈清川，“沈老板好手段，我在这京中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居然家资颇丰。”

沈清川看魏纾心情好了些，便也笑道：“都是些小本买卖，不值一提~”

福元茶楼魏纾还真没来过，听名字也以为是喝茶的地方，她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饭食，而且还颇具特色，都是以茶叶为主要配料烹制而成，味道闻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沈清川大力推荐一道叫做茶香鸡的菜，刚一端上来，就把鸡腿夹给魏纾让她尝，她还真没吃过这种特色菜，两个人便说说笑笑的开始吃饭。

雨越下越大，有一丝凉意从窗外袭来，沈清川便让人送了一壶桂花酿，魏纾看天色已晚，便有些不想喝，推托之词还没说出口，便见包厢的门被仓促推开，平安大口喘息着焦急道：“家主，姑爷在藏花阁出事了。”

“嘭”得一声，魏纾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

“陈三和王五呢？”魏纾下意识问道。

“他们一直跟在姑爷身边。”

听见那两兄弟在，魏纾松了口气，心中想着谢瑜人应该是没事的，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柳姑娘、柳姑娘自尽了。”平安颤声道。

魏纾双目圆睁，“她……怎么会……”

沈清川看魏纾难以置信的样子，便催促平安快说，“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快点。”

“小的按您的吩咐安排了人去藏花阁竞拍，但是姑爷也在竞拍，小的便让咱们的人停了，静观其变，但是没想到，姑爷已经拍下了柳姑娘的牌子，老鸨却突然变卦了，只说柳姑娘被贵人看上了，已经花钱赎过身了，直接就叫了人来要将柳姑娘带走，姑爷不同意，却又拦不住，柳姑娘不知道在哪里找了把剪刀，直接就在姑爷怀里自尽了。”

“怎么会……”

魏纾被这消息震得失了魂，沈清川见状又问道：“你们姑爷现在人呢？”

“藏花阁的客人一看出了人命，就都跑了，姑爷……姑爷他，”平安看魏纾面色不好，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快说！”沈清川喝道。

“姑爷他……现在还在藏花阁里，”平安被沈清川吓到，连忙说道：“有人报了官，京兆尹的官差要将柳姑娘的尸身带走，但是姑爷抱着人不撒手，现在还在僵持着。”

“家主，您看……”平安说不下去了，他虽然也对柳沅湘的死感到震惊，却更心疼魏纾。

沈清川看着面色难看的魏纾，他道：“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来出面解决，好么？”

魏纾缓缓摇头，如果说拒绝齐王时她心中想的是尽力就好，那这会儿得知柳沅湘已死的消息，却是让她有了一丝愧疚之情，她冷静道：“不，你不要搅进来，我自己去。”

“我知道你怕我惹祸上身，但是你别担心，我既然在这皇城脚下讨生活，便自然有一套过了明路的身份，不会有事的。”

沈清川知道魏纾一直担心，便主动宽慰她。

“外面还在下雨，我先送你过去。”

沈清川快速让人赶了驾车过来，他扶魏纾上车后，自己也坐了进去，福元茶楼距离藏花阁不算远，他们很快就到了，魏纾的脸色很难看，但人还算镇定。

车子停稳后，沈清川本想打伞，却没料到魏纾根本等不及，竟是直接从车上跳下去，快步跑了过去，沈清川只能拿着伞快速跟上，还不等她进去，便见谢瑜满身是血的抱着人走了出来。

魏纾停下脚步看着他，柳沅湘手臂无力的垂下，歪头倒在谢瑜的肩膀上，美丽的面容没有血色，身上搭着谢瑜的外袍，胸口的位置隐隐有血丝透出。

谢瑜也看到了魏纾，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便抱着人走了。

雨势绵长且厚重，魏纾分辨不出谢瑜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她能够感受得到从谢瑜身上传来的巨大悲伤，但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了。

陈三和王五压着京兆尹的官差不准靠近谢瑜，眼看这些当官的要动真格的，魏纾只能先顾这边，她制止了他们，又让陈三王五赶快去追谢瑜，她来应付这些官差。

魏纾心情很差，也就难免没什么耐心，她看得出来，这些官差本就没什么耐心雨夜办案，给点银子也就了了，但藏花阁的老鸨不依不饶的样子实在让她作呕，魏纾便冷声道：“既然老鸨非要清算，那我们便来好好算一算。”

“今日死的这个女子，是林州人氏，更是我夫家的表亲，杨妈妈你倒是也细细说说，我好好的亲戚，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你藏花阁了，难道良家女子是磕到头了么要来你这腌臜之地卖身！！”

“你……”杨妈妈被魏纾的话气得不轻，却又不敢惹正在火头上的魏纾，只能小声道：“大姑娘这话说得好难听。”

“想听好话，凭你也配！”

魏纾是做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她在外奔波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接触过，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是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她平日里也养成了忍让的习惯，但今天，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来，泥人也要有三分脾性，她终是忍不住发火。

沈清川知道魏纾心里有气，但也不愿让她在这种地方失态，便连忙接过安抚官差的活儿，让人将魏纾送回马车上去。

沈清川效率挺高，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看魏纾坐在车上闭着眼睛，便道：“我先送你回家。”

“我还不能回家，你的马车借我用用，我得去找找谢瑜，不能就这么放他一个人不管，会出事。”魏纾疲惫的睁开眼道。

“不行，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找？”沈清川不赞同道。

“他带着柳沅湘的尸身，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魏纾长叹一口气，“你回家吧，我们夫妻俩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