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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欸,幸会,我叫苏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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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日,大明门前,还是来晚了一会。

扮成个太监模样,我想从后宫跑至殿前,抄直线的近路。穿六科和内阁的小门,再过官廊。前前后后半个时辰,没想管事牌子看问了几遍,惴惴不安地不给我放行,特要问了司礼监,才肯让我畅通无阻。大明门溜出时,已是汗湿了内衫,人约黄昏后了。

早知就从后门坐马车拐来。

棋盘街正阳门后,大明门前。日间许多商客、游人在此经营,杂耍。属元月十五时最为热闹。

现时至金乌西坠,酉时三刻,城楼檐牙,壁影辉煌。头顶是浓云高阔。面前人群熙熙散去,摆摊儿寥寥。偶撞见几个道士和尚。

长街一字横开,两侧管事的竖起暗灯,搭起许多酒馆茶肆。东西通向的米巷,充斥着各省公馆歌楼,宝马雕车,华彩照人。

门前没见傅玄。或许他要晚点。我就在一家买古玩的布棚内,借了个小杌子,坐着等傅玄。店主姓金,是个南昌来的商户。金当家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河南的,东厂宋厂督是我叔。金当家“嗷”一嗓子,恍然大悟,把浸水了冷好的西瓜,切一片给我吃。

金当家一边摸着胡子,翻书消遣,一边感概:“京师不愧是京师,姑娘家四处寻逛,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我在后吃瓜,瞥过去窥,不知哪个王八,在书上写着:

劝君休娶京师妇,毒悍不贤五不善。馋也、刁也、懒也、淫也、拙也。以长宜长公主为魁首,天魁星下凡,恃强凌弱,拉帮结派,目无尊法,恣意妄为,欺女霸男,无所不及。妇人纷纷效之。致使京中惧内者十之八九……(翻一页)天雄星苏家嫡小姐,不敬父,失纲常。大呼小囔,污言秽语……

我把瓜啃完,瓜皮扔进木桶里。对金当家说:“多谢招待。”金当家把书一合,拱手说:“小姐,客气了客气。”

那本书名为《罪牝传》。我待会也弄一本来,看个趣。

往牌楼处瞧,亦是没有傅玄的身影。七零八落过的行人,都没有他那样养眼的身姿体态。难道我就来晚一步,他等都不等我?

好可气。

我走到牌楼下,一线夕光,还热腾腾射长我的影子,从脚边,直直漫上靠右的官署礼部衙门。百无聊赖地又等了一会。几个吃糖葫芦的光头小毛孩愣愣瞧着我。眼看他们被父母抱走,暗云渐渐压城,视线开始昏茫。

忍不了,我在墙角处重重一跺脚,亦“嗷”了一长啸。“啊——”狗屁,放我鸽子。

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晴朗的夜,为什么没有场大雨,把我淋得湿漉漉,让我梨花带雨,眸中含泪,得他好好给我赔罪。我想要他,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地说:“别哭,命都给你。”

哈。

左思右想地,就不见半个人。肚子还有些饿。转个弯,有四个人扛着大铁笼子,关着一只吊睛长须炸毛大虫——狮子,洋洋洒洒地过街,沿途训狮子玩绣球。我看赏了一两钱。后便寻到一家气派的二层酒坊,挂着一顶旗幡,写着“应时美酒”。

坐楼下,点一蛊杏花酒,要几样嗄饭吃。饭菜口味一般,吃了几口,撒腿想回宫。

结账时,竟要我五两银。酒坊掌柜的是一把髭须的中年胖男人。奸商样。我有几个钱,不代表我愿意给人宰一顿。

我把钱袋掩起,告诉这胖男人:“路上被偷了钱,可不可以赊账?”

掌柜的拿起笔,往我来回看了数眼,估摸我的身价,回:“可以,贵府名号?”

“苏家。”

掌柜的吊起眉,“苏家?哪个苏家?”往头顶上飘一眼,带着迷惑不解,重新垂目在我身上。

“还能是哪个,就内阁首辅的苏家!”我强调:“我是苏家嫡小姐!”

“哦?”

话刚落,二楼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略带凌厉的女声:

“是哪个苏家小姐?”

我转身去看,来人年纪与我相仿。她站在楼梯间,身材长挑,削肩细腰,昂然挺立:

一张鹅蛋长脸面,柳眉俊眼。淡涂脂粉,容肌胜雪。一身灰蓝百褶襦裙,月白薄纱披风。三圈珠箍围髻,乌鬟叠雾,斜鬓两支玉钗。

比牡丹清,比芙蓉雅,眉梢溢出自命不凡的清爽才气,眼中是傲然与不屑。

来者不善啊。

我紧凝看着她。她亦望着我,锋利的眼,想要把我看透。我回击以直视。她突然露出笑眸,流光照在我身上,似藕丝难断,双唇微敞,说:

“我叫苏熙,幸会。”

原来是苏大小姐本尊。

气势万不能输她,我挺起身,刻意镇定,朝她回敬一笑:“久仰久仰。”

她还盯着我,看得我心虚。我又尴尬笑了一笑。她也可笑道:“二殿下的这顿饭,我请了。”

“不用了,”我不喜欢她含糊不清的敌意,坦言,“这顿饭不值五两银。”她捱过我的目光,微皱眉头:“这是我苏家的店。”

行吧,你们家的黑店。

这时,楼上有人在唤她:“表姐。”很柔和的声音。苏熙小姐回身“欸”了一句,“瑞茹,马上来。”又转首把眼觑着我,黏糊糊的目光,琢磨不定。

而后莞尔,对我轻声重复道:“幸会。”

我把头一点。她已上楼回去了。顺着她的身影往上寻,楼上栏杆立着两个华裳三小髻的侍女,抱着伞,打着宫扇,中央拥一个淡雅温娴,国色天香的美人贵小姐。是喊苏小姐“表姐”这个吧。

美人儿满鬓珠钗重髻,两颊雪白无暇。一双玉葱拨团扇,双眼似春波,唇如芍药芙蕖,着烟粉大袖披风,藕色立领衫。枝绣花鸟浅点百褶裙头,犹洛神仙子,便是嫦娥也不及。

这表妹竟是这人间没有的尤物。我直目,美人儿亦瞥我,山眉醉眼,眸光潋滟。我俩四目一对,她微垂首,拉着苏小姐进雅间。

我回过神,扯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小二问:“楼上那个绝色的女子是谁?”

小二听不明白:“是指苏小姐,还是陶小姐。”

”陶小姐吧。”我又问:“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小二看我一眼,讪讪笑,埋头细声:“这不,为难小的嘛。”

我很不痛快:“走你的吧,”说一句我好看很难?小二惹不起我,才捣蒜似赔罪:“小的该死。”

越说越不舒服。“走吧走吧!”

思来人言不可信,这苏熙小姐并无说的那样跋扈,反而有一股精气神,一种难言的魄力,一面之间,令我可敬。

我跨出酒坊,开始在街上流浪。入了夜,依旧街衢敞亮。毕竟是皇城脚下,正阳门内无宵禁,日夜可市。间或有武弁巡夜。盘问一遍就罢了。

往回路上,恍惚瞧见一抹雪影,迎光的一线,飒飒像冰峰的角刃。迷迷蒙蒙的晚烟,陷得人更刺眼。还是感觉出,有人牵着马朝我来。那人走近我,逐渐清晰:是傅玄他。牵着一匹白马。

夜色朦胧下,仍能分辨他紧俏俏模样。背对尘光,凿刻精巧的眉额鼻唇,一半阴影,一半透白,如朝北离南的冰峭。两湾清目,闪闪掣动,似月照竹轩,浮在倒影镜面上的粼粼波光。

一下子,我气焰全灭。急忙走向他。

“公主……”他沉眉,上前,服软的神情,看着我的眼睛说:“对不住,我,”党参黄芪的药味扑鼻而至。母后病重时,宫里也常有。我道:“你家人生病啦?”“嗯,”他脸色红而白,有些吞吐道,“对不住,我派人如时等候,那人禀说你未到,我想你该会逛一逛街市,饿了,在一家酒铺。便试着寻寻你。”

“没事啦,”我说,“我会一直等你啦。”

他急忙看我一眼,无暇明亮的双眸,好像警觉起来。

他又不晓得我也来晚,也不知道路上我把他给忘了。嘿,我哄哄他,怎么还不领情?

他抿了抿唇,退远了一步,拿出一帖信笺:“公主,那名少年的事,写录在内。”

“哦哦,”我也把这事忘了,把信封收妥,我想表现一番好,便说:“那他,是不是枉死了?”

“身为奴籍,国公府有权定夺他的生死。”说时,他又开始寻我的目光,观我的面色。

宫中女官的亲戚不可能是奴。最近绣尹并无反常。或许弄错了。

我不得不可惜地叹气:“哎。”他沉默,也不离去。身侧的白马如古画一般高大英俊,顺亮潇洒。垂着马首嘶气。我俩立在原地。我摸出那枚玉佩,“傅玄,”我道:“啰,赔你的玉。”置于他眼前。

他接过,仅瞧了玉一瞬,气息忽然凝滞。我问他,“怎么了?”他忍着些好气,嘘声问:“公主,这玉是哪里来的?”

我可能是太困了,没察觉他细微的变化。按白天编撰好的说法,道:“买的啊,五百二十两呢,就有名卖玉的那家,宝华楼,店家瞧我贵气,还便宜了。费了好大功夫,可累死我了。”他唇角动了动,无数喷薄的情绪收敛成一句话:“恩。幸苦了。”我笑:“还好还好。”他收起玉,点点头,拉了拉马辔,道:“公主既还了玉,我亦如约查清了公主嘱托之事。”他说,“如今,我便与公主两清了。告辞了。”欲跨上马。

我猛拽住马绳。

“什么意思?”

我喊:“傅玄,你什么意思!”

他深一气,望向我,如火的眼,要烫穿我。语气和表情却极其冷峻之态,他暗沉地说:“我有时真想不通,你身为一国公主,有些慌话不必要说,可你……”转而,“我总算明白,公主,你对身边的一切,丝毫都不在意。”

我就知道,他一直在揣度我。“那只是小事,”我不服:“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批判我,凭什么!他索性一动不动盯住我的眼睛,肃容道:“怎么还不明白?我与公主的每一次交涉,日后……便是我的把柄。我深陷宦林,有了把柄便会受制于人,甚至,”他压轻声音,“会死。”

我撼然。他不装傻:“我知道,公主不会在乎。”我鼻子猛然酸涩,张开唇,却像在索吻般,哆哆嗦嗦一个字也发不出音。

他略阴鸷上前一步,重重说:“公主见色起意的感情,恕下臣承受不起。”他建了一道杜绝情爱的壁垒。十分清醒,十分了当地道,“于公主而言,无非是色相之欲,”我怵然开不了口。刹那,他提手腕抽出一把匕首,不等我反应,朝自己右颊一划。俏丽白透的脸,映出血痕。我吓得尖叫一声,“你有病吧!你疯了!”伸手去抓他的手臂。

他挣了挣手臂,“公主你,”立马丢开利器:“你快松手。”程亮的匕首“哐”掉在地上,白马“嘚”避开了一步。迫我放手,他也退了几步,道,“离我远些。”

我无比怨恨地干瞪他。他别过脸,捡起刀。不让我瞧他的表情,听他略和气地道:“事已至此,当下乃至以后,许多事情未了之前,我会一个人。公主不必在我身上费时费力。”

我气笑了:“傅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回敬以明目,冷语言:“张国舅所言不假,公主你心冷性狡,为达所愿,利诱伪善。若是不得,则纵下妄事,强权倾轧。皇权心术,公主可谓熟之操尔……”

“大胆!”我登时气急攻心,尖叫道:“我要宰了你!”惊动了市贩和巡夜的校尉。数人循声而往。我捂住嘴,怔怔地望着他。他蹙眉头,略不耐烦,放下马绳,一步一步靠来,遮住我的月光、烛火,一双清而凉彻骨的眼攻上:“公主,我恨你,”他说,”我也恨我。”

他站离我如此之近。浓厚的药味闻着就苦而涩。我皱起鼻子。他亦没好气地。一行骠骑走来训斥:“何人在此大呼小叫。”他拿出牙牌:“刑部办案。无人吵闹。”骠骑看我。傅玄道:“他是辅佐我的书吏。”骠骑拱手:“官爷冒犯了。”便带一行人至巡别处。空给我们撕破脸。

我抬眼见他脸上的伤,又羞又气,咬牙切齿:“我是公主里最好的一个,你有偏见,你这个混蛋。”贱/人!亏我还之前做小伏低,赔声下气。我没说出口。猛然意识到他说的,好像有点儿是我。

他并不辨驳。一板一眼的表情。隔远我,重新扯过马辔,敏捷熟练地上马。像个练家子。白马月下,巨影昂昂然。

我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那你还我,我的玉!”我伸出手。

他冷笑道:“这玉,本是我命人从玉门关两千两所购。”

怪不得他……原来我得瑟到人脸上了。“等等,”我喊住他。“没什么可辨白。”他道,“有些事,我会弄清楚,但我与公主,就止于此……”我仿佛被他扼住咽喉,呼吸不畅,似酸似辣,五味繁杂堵在肺部。

眼看他要离去,“给我站住!”我撂出底气不足的狠话,“你别惹我,本公主有得是力气和手段!”

他勒马,居高临下言:“我随时恭候。”他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哩。人又高马又大,显的他是个将军,我是个小卒。

“喂!”我急得再喊。这时,身后泠泠一道人声:

“昀安?”

把傅玄也惊住了。

来者是一个二十一二上下,美容姿,着华服的富家子弟。同样骑着马,一匹金鞍红马。走近了,看清他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眼尾有一颗风流痣,五官精巧,貌若好女,艳如桃李。

突如其来的美男子,让我有些反胃。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美男子唤住傅玄:“昀安,何事发生?”顿了顿,“怎么受了伤?”傅玄微揖手:“苏二公子。”并解释道,“是在下的马,冲撞了这位姑娘。”

原来他是被称为苏府神童,苏尚书智囊的苏二公子,苏泽,字瑜兮。传言幼时三岁背诗,五岁习文,颇享状元之才名。弱冠时,也就是上一届,科场悟道,决定再不事功名,睡了两天,交三张白卷,转攻玄学清谈。

人言,有魏晋遗老之风,归隐淡泊之韵。

苏二公子在马上,俯视着我,笑道:“姑娘,我替昀安赔个罪怎样?”

“哦。”我懒得搭理他,“我要回去了。”我不顾他们,往午门方向走。傅玄没留我。

未走多远,冷不丁听那苏二公子调侃:“昀安,不愧是你们傅家的名驹,呵呵,我朝的公主也敢冲撞。”我带着内官的牌子,太监的衣衫,的确很容易认出我的身份。但这个语气让我不满。

又听傅玄回他:

“只认衣冠不认人,不识相,终究是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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