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罗晓茹照例早起，走在路上，她给迟冉发消息：【你这一两天出院吧。】

意料之中，迟冉还在睡懒觉，没有马上回复。

上早自习之前，罗晓茹收了一半同学的语文作业，有几个学生想抄她的练习册，被她不客气地拒绝。

男生们扯着嗓门在教室里聊天，聊起他们最近在玩的游戏，不时一惊一乍。

学习委员是个安静内敛的女孩，她正在背单词，被男生吵得注意力难以集中，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双手捂住耳朵。

罗晓茹看到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点名两个最吵的男生：“雷轩，谭琦，你们声音小点，别影响我背书。”

谭琦打趣道：“同桌，老罗在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努力啊。”

罗晓茹的目光扫过去。

明明是熟悉的同学，谭琦却无端感受到寒气，他让步：“知道啦，知道啦。”

他起身往雷轩的座位去，同时声音分贝降低：“咱放假去的那家网吧，显卡配置真心不赖。”

雷轩：“关键是老师们都不知道那儿，安全。”

罗晓茹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谭琦兴奋：“放学走起？”

雷轩：“必须的！”

罗晓茹假装随口一问：“你们说的是哪家网吧啊？”

“浩淼。”谭琦回答，“同桌，你也想去？”

“我随便问问。”罗晓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网吧的名字。

她最近顾不上，等把迟冉那边安排妥当之后，她再去网吧将这些家伙一窝端。

崔漫踩着铃声进教室，早自习结束后，她迫不及待跑到“迟冉”旁边：“冉冉，咱们追的那本小说，昨天作者三更！你看了没有？”

罗晓茹当然不清楚是哪本小说，她不慌不忙：“我同时在追好几本小说，你说的是哪本？”

崔漫毫不怀疑：“就是九悲大大的《桃子菠萝草莓甜》啊！”

罗晓茹听这名字，下意识脖颈向后抻，本能地抗拒。

罗晓茹：“哦，我还没看。”

崔漫有点沮丧：“好吧，那我先不给你剧透了，你一定要看啊！”

罗晓茹多年和高中生打交道，知道这个年纪的很多女孩都爱看梦幻言情小说，她们之间的话题也常常围绕于此，甚至可以因为疯狂喜欢同一本书而成为知己。

办公室里，各科老师没收上来的小说，快集满一书柜了。

罗晓茹高中时也看过言情小说，不过那时候班上更流行追台剧、韩剧，女生们喜欢讨论“葛格（哥哥）”“欧巴”。

崔漫：“冉冉，今天我妈给我发零花钱了，放学请你吃煮串。”

罗晓茹：“好。”

第二节课上，罗晓茹才收到姗姗来迟的回复。

迟冉看到“出院”两字时，悲喜交加，一方面，她睡不惯医院的硬板床，也快受不了单调乏味的住院生活，还时常冒出逃学的忐忑。

起初她想到不用去学校上课，觉得棒呆，可开学才第二天，迟冉就已经开始想念班上热热闹闹的氛围，想学校门口的老白煮串。

迟冉想出院了，可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担心怎样面对出院以后的生活。

看到罗晓茹发来的消息，迟冉眼前一亮：【真的可以吗？出院后我去哪里？】

自己家肯定回不去，迟冉只是不确定罗晓茹是独居还是和父母一起住，或者另有安排。

罗晓茹：【我家地址：同乐苑B区三号楼702，指纹锁。】

迟冉心花怒放：【okk！】

迟冉：【我出院以后该何去何从，你都安排好了？】

罗晓茹：【对，具体面谈。】

得到确认后，迟冉宽心：【好，我今天就出院！】

罗晓茹叮嘱她：【你回家后想办法把我妈支开，让她不用留下来照顾你。】

之后的一系列计划，肯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迟冉抬眼偷瞄，李子琴正坐在陪护椅上看书，戴着副老花镜，手指随着视线一行行挪动。年近六十岁，她仍然保持阅读纸质书籍的习惯，仪态端正。

多数时候，都是李子琴陪护迟冉，罗鹏每天来送饭送水果，根据连日来的相处，迟冉判断李子琴算是同龄人中比较开明的。

迟冉试探地开口：“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要不我今天出院吧。”

李子琴听闻一惊，抬手摘掉老花镜，想确认女儿是不是认真的。

迟冉做了个抻懒腰的动作：“医生都说我没事了，我想着总住在医院也不是办法。”

李子琴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女儿的反常：“晓茹，你最近怎么总想一出是一出？”

迟冉硬着头皮瞎掰：“是这场车祸，让我想明白很多，人生变化无常，要及时行乐，活得随性一点嘛。”

她干笑几声。

李子琴无奈，却没有多想：“晓茹，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任性。”

迟冉抓住了“总”这个关键字眼。

罗晓茹是个任性的人吗？

“出院的事，你想好了？”李子琴又问。

迟冉重重点头，她真的不想继续留在医院。

“我和你爸说一声，然后我去办出院手续。”李子琴应允，她觉得女儿住院的意义已经不大。

“好好好。”迟冉如愿以偿。

出院手续很快办理好，罗鹏开车过来接，随后直接前往同乐苑。

路上李子琴说：“晓茹，你刚出院，妈留下来照顾你，或者你直接收拾几件衣服，跟我们回郊区住吧，那边空气好。”

迟冉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们不用操心。”

李子琴：“能不操心嘛。”

天下父母心，总是牵挂儿女。

迟冉：“真的不用，我一个人住惯了，再说你最近照顾我很辛苦，快回去休息吧。”

李子琴知道女儿性子倔，拗不过她：“那我等会儿给你买好菜放在冰箱里，你这几天做点简单的饭，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妈。”

迟冉：“好，我知道了。”

罗鹏开车进小区，直接停在三号楼楼下，单元楼需要门禁卡，迟冉的衣兜里有钥匙，她刷卡进去。

电梯到达七楼，迟冉站在后面，等罗鹏和李子琴先出，跟着来到罗晓茹家。

一进门就是敞亮的客厅，直通朝南的阳台，光照充足，家里的装修摆设偏老气，不过墙面干净，家具保养不错，到处堆着摆放整齐的书籍、物件，颇有生活气。

迟冉换好拖鞋，走进这个陌生的环境，一边觉得新奇，一边充满小心翼翼。毕竟她知道这里不是自己家，也怕表现得过于明显，被李子琴和罗鹏看出端倪。

居然是三居室，比迟冉家大得多，这少说得有一百平吧？只有罗晓茹一个人住吗？太爽了吧！

迟冉做梦都想，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她要把喜欢的小说、手办、毛绒玩具全买回来，想放哪里放哪里，想半夜一点不睡觉也没人会干涉，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人生！

一间主卧，剩下两个次卧也都摆有单人床，其中有一间次卧里摆放着毛绒玩具，书桌上还有水彩笔，这应该是岚岚的房间。

剩下一主一次，迟冉想当然觉得是主卧，她放心地往进走，感叹自己机智过人。

“晓茹，你先洗个澡，把住院时穿的衣服扔地上，等会儿我用洗衣液泡一下再扔洗衣机。”李子琴叮嘱道。

“哦，好。”迟冉应下。

李子琴经过她身边，嘴里念叨：“正好把我这屋的床单也洗一下。”

迟冉微怔，然后迅速做出反应：“我帮你。”

帮李子琴换完新床单，迟冉去到另一间次卧，确定罗晓茹住这间。虽然是次卧，但是和迟冉家的主卧差不多大，衣柜和书柜各占了一面墙，书桌是可升降式，房间还带有飘窗。

迟冉望着满满一书柜的书籍，属实羡慕罗晓茹，其中包括四大名著，以及世界知名作家的作品，很多名字都在语文课本上出现过。

有人说，通过一个人的书柜，便可以了解这个人。

这其中有一大部分书，迟冉非常感兴趣，除此之外她也喜欢一些常被人诟病的小白文，所以迟冉对自己的定义为——雅俗共赏。

迟冉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洗完澡换上，李子琴在收拾家，空气里飘散着炖排骨的味道。

罗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时过去厨房看两眼，迟冉发现罗鹏的话不是很多，他很少主动和“女儿”交流。

迟国建则截然相反，他经常主动找迟冉聊天，会显露出幽默感，有时候还会瞒着陈燕，偷偷给迟冉零花钱。

迟冉不住地看时间，罗晓茹说放学后会过来。

不知道李子琴和罗鹏什么时候才会离开，迟冉迫不及待想知道罗晓茹的计划。

迟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名正言顺逃避上班的办法，但她相信，这难不倒学霸罗晓茹。

饭桌上，李子琴提起这件事：“晓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迟冉底气十足，饭也吃得贼香。

李子琴始终操心女儿之前提到辞职的事，她委婉地说道：“我和你爸打听了，后面有机会把你调到附中，你再坚持坚持。”

在山北市，实中的升学率位居榜首，其次是附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好高中。

迟冉放慢吃饭的速度。

李子琴：“等去了附中，学生各方面比实中差不了多少，到时候你就省心了。”

迟冉没有愚钝到听不出这话中含义，刚刚的好兴致被浇灭，语调平平反问：“所以你觉得十二中的学生很差劲，是不是？”

她是知道答案的，因为她知道罗晓茹也是这么想。

李子琴在自己家人面前，当然实话实说：“不能说差劲，但确实没法和实中、附中的学生相提并论，十二中的孩子普遍自律性差，每年考不出几个名牌大学的学生，从长远来看，你留在那没前途。”

这些是实话，迟冉不能否认，但她仍然觉得这番话未免有些冷血，她作为十二中的学生，忍不住反驳：“学习好也不能代表一切吧。”

罗鹏对“女儿”的发言表示不满：“身为学生，最重要的不是学习是什么？”

迟冉产生“夏虫不可语冰”的想法，她不想再与之争辩，也失去吃饭的胃口。

见她放下筷子，李子琴问：“晓茹，你怎么不再多吃点？”

迟冉玩手机，头也不抬：“饱了。”

吃完饭，迟冉抢着收拾：“我来刷碗，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已经到十二中的放学时间。

李子琴觉察到“女儿”心情不好，通常这种情况她喜欢独自待着，李子琴叮嘱了几句后，和罗鹏相跟着离开。

两人进到电梯里，李子琴道：“老罗，我总觉得，晓茹这几天有点反常。”

罗鹏反倒不觉得，在他眼中，罗晓茹常常意气用事且一意孤行，主意正得很。

从女儿的婚姻到她的事业，罗鹏都颇有微词。

李子琴想到合理原因：“可能是她的工作压力太大了。”